楚沐御剑往炎烬寝殿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句：师尊这般宠你，怎么会生你的气。
炎烬很宠他吗？
是啊，炎烬很宠他。
自己的要求，他都同意。
自己要修杀戮道他也不阻拦，只是叮嘱自己不要滥杀无辜。
就连昨天，他那般说话，换做别的师尊，肯定是直接就按照以下犯上，不知尊卑罚禁地面壁了。
而炎烬却自己亲手熬了绿豆水，让大师兄送了过来。
炎烬……长的清冷出尘，不近人情，实际……
实际对自己也好，对落雪峰任何弟子也好，都很宽厚……
尤其是对自己。
从他带自己回来的那一刻，都是百依百顺。
楚沐落到了寝殿外，依旧是这冷蓝色。
看起来像是一座冰雕的宫殿。
在黑暗中，那些古松树依旧散发着诡异的蓝绿色幽光，活脱脱像是什么魔地。
可三年，他习惯了这里，并未觉得这里多幽森。
反而在这里无比自由和畅快。
他一步步走到了门口。
“叩叩——”玉制大门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进来。”炎烬的声音如常，如在耳畔。
“吱呀——”好大的玉门被推开，光顺着门缝洒入，透过一片暖橙色。
寝殿内，入目依旧是冷蓝色。
玉制的地面，家具，摆设。
清冷无边，寡欲无尽。
和他的名字正好相反。
炎烬抬眸，望向楚沐：“何事？”
炎烬细长的手指正在整理一些古籍残卷。
淡淡的问了句。
楚沐就站在门边盯着他，那清冷矜贵的人，从来没有刻意摆一个师尊的架子，只是他长了一张不近人情的脸，不熟悉的人都是望而生畏。
许久没听到动静。
炎烬停下手中的动作，再抬头，望向他：“还气着呢？”
楚沐想起昨日自己跟小孩一样发脾气，有些尴尬。
一步步走上前。
直到走到炎烬的玉书案前。
“扑腾——”一声跪下了。
炎烬吓了一跳，望向他：“你这是做甚？”
“抱歉师尊。”楚沐磕头。
炎烬起身，将人扶起来：“何事要说抱歉。”
楚沐掩盖情绪，没说过灵阵的事。
只是说：“昨日，是我对师尊不敬，去恃宠而骄惹师尊生气，希望师尊惩罚我。”
炎烬看着垂头，只剩余红白两色飘带，和圆圆后脑勺的人。
心想：要是上辈子的自己，大概会狠狠罚楚沐。
可死过一次的人，经历了无数遗憾的事。
对于这些弟子，他不愿再重罚。
都是以身殉道，不惧生死的好孩子。
至于楚沐……
这是他做过最任性，也是存有私心的决定。
炎烬一时语塞，正在想说点什么的时候。
楚沐抬起了头。
那双漂亮的眼尾发红，眼睑隐着泪。
楚沐看着炎烬，一字一句道：“师尊，赤焰剑是您的本命剑，一时是您的，永远是您的。”
“弟子的剑，弟子会自己取。”
“师尊的剑，无论是我，还是大师兄，或者霜花，都不想继承。”
炎烬的眸子明显顿住，移开了相对的目光。
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神色，回望了过来。
楚沐看着炎烬的手下意识的想要覆盖在他的头上。
却并未覆盖，移了开来。
楚沐急忙抓住他的手腕。
把自己的头轻轻地探了过去。
掌心的温度传了过来。
楚沐胸腔几乎要被陌生的情绪炸的四分五裂。
却也只是道：“师尊，你不可以丢下我。”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师尊。”
楚沐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说完，胸腔的酸涩之感更重。
一想到炎烬会死，他几乎都要喘不上气。
楚沐眼睛不敢看他，头上那双手没动，依旧覆在他的头顶。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许久。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唉。”
炎烬收了手，将人拉到一边的玉凳子上。
楚沐任那双大手拉扯，眸子一直看着玉桌子，有些狼狈。
炎烬松开他从芥子袋中拿出一个卷轴。
楚沐好奇的看着，却没出声。
炎烬的手指熟练的打开有些泛黄的卷轴。
里面是一幅男子画像。
画中的男子手持长枪，眉目清冽的英气。
楚沐还在疑惑这是谁的时候，炎烬开口了。
“这是我的师尊，你的师爷林苑海，我的师尊是五宗中最擅长用长枪之人。”
“三十年前，我的师尊战死。”
“那时的我，玄夜，林流萤以及其他的师兄弟都很难接受。”
“我也恼怒于师尊抛下我们，却又伤心于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可师尊走后，整个龙吟宗需要有人主持大局，那时候的我们不过二十，实力比起其他人要低很多。”
“没有办法，只能将龙吟宗分为三峰，我们三个亲传弟子各执一峰。”
“在忙碌间，在历经无数生死之后，才知道，人活在世，背后有一只手在推着你走。”
炎烬停顿。
楚沐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楚沐可以透过那双漂亮的凤眸，看到失落的自己。
“三十年，我们师兄妹三人，终于又将龙吟宗拉回五宗之列。”
“楚沐，你能明白师尊的意思吗？”
楚沐眼里的炎烬，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明白。他是想说，他的师尊也不愿意离开。
但是不得不离开。
他还想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
楚沐知道劝不动炎烬了。
但又不想惹炎烬伤心。
便作揖：“弟子知道了。”
心中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什么狗屁天命，什么被命运推着走。
本尊要是信什么狗屁天道，怎么会成魔。
“楚沐，没人会一直陪着谁。你要学会长大。”
“以后落雪峰需要你们三人。”
楚沐听他如此说，心中的戾气更重。
炎烬总是用很隐晦的方式在告别，如果他不是通过系统知道炎烬的身体坏了。
炎烬指定不会承认！更不会对任何弟子讲。
就连白容千也只是觉得靠万柳峰的药就可以修复好炎烬。
可见他平时到底多能装！
再次听到这种‘托孤’的话。
楚沐整个人的胸口越发酸胀，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楚沐盯着炎烬的眼心中道：师尊不是知道吗，我是半妖之体！我做不了别人的师尊，管不了落雪峰。
可看着那双眼。
他发不了脾气，也说不了自己心中的呐喊。
炎烬知道他是半妖之体，可若自己没有重生，十三岁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半妖之体啊。
若是说出来，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最后还是压下了眼睑，压下了于所有的情绪：“徒儿知道了。”
最后起身，朝着炎烬作揖：“预祝师尊闭关顺利，早日飞升。”
“弟子先行告退。”
楚沐往后退，转过身，眼中都是坚定。
你要死，我偏不同意。
我要你活。
千秋万代，我要你炎烬活。
活着……
炎烬望着消失在门缝的身影，眸子久久的凝望。
“还有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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