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部门一纸公函砸在桌上，“重金属超标！支付城限期整改！”
苏采薇攥紧报告指尖发白：“有人把武钢老底捅出去了。”
徐汉卿猛地推开会议室门：“德国佬有方案！能把红锈变黄金甲！”
瘦猴舔着冰棍晃进来：“宜雨哥，对面请的水军正在网上刷‘毒城堡’。”
雷宜雨指尖敲着那袋钢厂老档案：“锈？这是江城人的勋章。”
三天后，当暗红色的艺术涂层在阳光下流淌金斑，环保局长对着镜头惊叹：“这是教科书级的工业遗产活化！”
董天的电话却在此时切入雷宜雨加密线路：“漂亮仗，老魏那边有新发现…四万亿的饺子皮，开始破了。”
夏日的烈阳刚把光谷支付城那些改造自武钢老厂房的暗红色钢板外墙晒得滚烫，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公文就先一步砸在了雷宜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空气里残留的机油味似乎更重了些。
“工业污染风险警告？重金属迁移超标？”苏采薇拿起那份环保部门的紧急通知函，纸张在她细白的手指间绷得笔直，声音竭力维持着冷静，却仍透出一丝紧绷，“查得可真精准，专盯这些几十年前的旧钢板。宜雨，武钢的‘老底子’，有人从故纸堆里翻出来捅出去了。”
雷宜雨的目光从面前摊开的几份不同时期的钢厂建筑原料报告上抬起，越过宽大的玻璃幕墙，望向楼下那片巨大改造体上斑驳的红色锈迹。江城八月的空气燥热粘稠，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在泛黄的档案袋封面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钢厂的锈蚀渗透报告……呵，”他嘴角扯了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这层铁锈，倒比江城很多地方的历史都久远了。”
会议室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热风。徐汉卿满头大汗地闯进来，腋下夹着台厚重的笔记本，屏幕还幽幽亮着。技术专家的眼镜片上全是雾气也来不及擦。“雷总！苏总！”他声音带着点粗重的喘息，人已经扑到办公桌前，笔记本“啪”地打开，调出一份全是外文的技术文档和几张效果炫目的彩色图片，“挖到了！德国科思坦有个试验中的‘铁锈转化封护层’技术！核心专利还在窗口期！这玩意儿，”他指着图上那块流淌着奇异金属光泽、仿佛古老红色宝石的表面，“能把这要命的锈斑直接转化成一层超强防护外壳！无毒无害，还自带自修复功能！他们说这红色能‘封住历史’！”
“漂亮！”瘦猴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他背靠着门框，叼着根快化了一半的绿豆冰棍，另一只手噼里啪啦按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跳着弹幕。“技术路子有了，宜雨哥，那帮孙子的水军账号我可摸得门儿清了。微博、贴吧、本地几个大的社区论坛，跟蝗虫过境似的在刷屏刷话题，#毒城堡##江城的癌症源头#，啧啧，文案写得跟亲眼见过重金属毒死人似的。”他舔了舔流到手指上的冰棍糖水，眼底闪着狼一样的光，“按老规矩？正面消息捂盖子容易漏风，得让他们自己跳出来再当靶子。”
苏采薇蹙眉扫过窗外，阳光投射在粗糙的锈蚀钢板上，显得既粗犷又沉重。“科思坦的技术光申请引进审批，按常规流程走完部委到地方层级，没两个月根本批不下来。等批文下来，支付城的牌子早被口水钉死在‘毒城’柱子上了，商户合作通道全得冻住！”
“等不起，”雷宜雨声音沉静，他站起身，高大背影几乎遮住了背后大幅的支付网络辐射地图。“汉卿。”
“在，雷总！”徐汉卿挺直脊背。
“直接飞柏林，带上技术团队核心骨干。科思坦那边，技术转让或者专利买断，两个方案并行谈。底线是立刻获得在华独家技术落地授权，要拿到所有材料配方和工艺参数，价格只要不离谱，不用报，直接签。”雷宜雨语速快得像下棋，“签完立刻用加密通道回传所有材料数据和施工标准。苏采薇同步协调江城海关，‘长江助农科研基金绿色通道’名义进关。”
“明白！”徐汉卿合上笔记本，像被鞭子抽了一下转身就走，出门带起的风把桌上几张纸都吹飞了起来。
苏采薇看向雷宜雨：“科思坦那边我让在欧洲的分公司负责人立刻去配合汉卿，资金授权我这签字。环保和海关…我去找老王头（户部巷管委会负责人），他们那儿刚评为市里商文融合标杆，正缺大动作提声望。用‘工业遗产活化技术国际合作示范项目’的名义打包申请特批。”她拿起手包，雷厉风行，“这锈皮子，”她下巴点了点窗外成片的暗红，“这次非得让它变成一块镶金的招牌！”
“瘦猴。”雷宜雨声音又响。
“您吩咐！”瘦猴站直了，冰棍棍子都不晃了。
“让网上那点火星子再烧旺些。挑几个跳得最高的本地大V账号，别惊动，放开了让他们闹。”雷宜雨走到窗边，手掌拍在那厚重、散发着旧时代钢铁味道的钢制窗框上，“不是要锈蚀检测吗？通知环保部门，长江集团支付城主动申请全市第一例全面工业遗迹无害化处置检测监督，欢迎社会第三方权威机构参与，数据全程公开！另外……”他顿了顿，眼神锐利，“把我们准备好的那些钢厂老照片，尤其是武钢几次改造中为了减污做的牺牲、压掉的其他大项目提案，特别是当年拒绝那个重污染日资改造案的内部讨论纪要，匿名放一批出去。让人知道，这层锈，是我们江城自己选择的历史印记。记住，只发，一句辩白都不要。”
瘦猴呲牙一笑，小眼睛里精光四射：“懂了！这毒不毒啊，您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让老江城人自己来品！拱火加送柴，让火烧大，烧到那些背后推手自家后院去！放心，宜雨哥，保管烧得他们裤衩儿都不剩！”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光谷支付城像一个被点燃的超级反应炉。徐汉卿那边捷报频传，紧急抢回来的德国顶级技术团队带着几大罐特制的密封药剂降落在天河机场，在海关“助农研发特批”的绿色通道下几乎没有停留，设备直接拉进支付城核心区域。早已等候多时、由老吴亲自带队的武钢老技术骨干们蜂拥而上，配合德国专家争分夺秒。
巨大的高炉机房四周很快竖起了全封闭的高空作业平台。机器轰鸣，特制的转化喷枪嗤嗤作响，一股并不刺鼻、反倒带着点矿物苦涩的清冷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惊人的变化在每个人眼前上演：斑驳杂乱的红褐色铁锈像被瞬间定格，被无形的手抹平、渗透，表面泛起深沉均匀、内蕴光泽的暗红质感，细看下竟仿佛有天然矿石的肌理和淡淡的金属晶辉流动！这抹历经岁月磨砺的红，在夏日骄阳下，竟透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庄严厚重的美。
瘦猴那边战果同样“辉煌”。“#毒城堡致癌#”的热搜在精心操控下直接蹿上了本地网络热搜第一，质疑和愤怒的帖子铺天盖地。然而，几份来自不同渠道、背景神秘、却清晰标着“武钢厂当年领导班子会议纪要”的图片开始在各大群里疯传。记录显示，某国外重污染炼钢技术改造方案曾被激烈讨论、最终以“不符合本地区长远利益”为由一票否决。同时，江城文史论坛、钢二代家庭群里开始涌现出许多旧照片：孩童在厂区老墙边玩耍、年轻工人穿着八十年代工装在轧机旁热火朝天、以及一幅幅记载着钢厂为减少污染所投入的、远超当时利润数字的巨大技改项目照片……这些图没有配任何解释，却在暗中悄然酝酿一种情绪。
就在环保部门联合第三方机构（包括苏采薇设法引入的、在国际工业遗产保护领域颇有声望的机构）开始对支付城的新涂层进行密集现场取样和检测时，苏采薇那头传来一个微妙的消息：环保局一把手，那位向来以谨慎着称的局长，会在检测结果出来前，先到“项目现场了解一下情况”。
参观那天，场面控制得极其“朴实低调”。没有欢迎横幅，没有大批记者尾随，只有支付城正常运转的低沉嗡鸣。苏采薇陪着局长一行，在老吴的讲解下走进靠近东侧施工区域的一个开放式平台。头顶上，刚完成转化涂装不久的厂房外墙在午后阳光下静静矗立。那流淌着暗红金属光晕的庞大建筑，与旁边那些尚未改造、显得暗淡杂乱的红锈带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局长，您请看这新处理的墙面，”老吴搓着满是机油老茧的手，话语朴素而充满力量，指着眼前那一小片奇迹，“以前像生了烂疮，一碰簌簌掉渣子，下雨天流红水。现在我们用了那德国的……叫什么‘时空封护’的技术？喷上去，这层老锈就定住了！稳了！硬的跟钢板差不多！德国人测过了，有害的东西都被封死在里面跑不出来，风吹日晒雨淋都不怕，听说自己还能‘长’，小划口自己就能修复！老祖宗的铁家伙事儿，不用扒光重换，还更好看更结实了！”他的声音很大，脸上洋溢着一种劳动者对待旧器物获得新生般的纯粹喜悦。
周围陪同的几名环保局工程师和技术专家虽然还没看到最终数据，但都忍不住用指节叩击新涂层表面，感受那温润坚实的触感，听着老吴这个一辈子跟钢铁打交道的老技师朴实却极具说服力的言语。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震惊和认同。
就在此时，一阵高亢的喇叭声突兀响起。众人循声向楼下街角望去——一队披麻戴孝、举着黑白色横幅的人不知何时堵在了支付城主通道入口！横幅上触目惊心的黑字写着“长江集团还我亲人命！”“重金属毒城害死人！”尖锐的哭嚎声直接穿透上来：
“我可怜的爸爸啊！就在这破厂附近做了三十年工啊！肺癌走了才三天！就是你们这毒地方害的！”“当官的！你们是不是收了黑心钱才不管我们死活啊！”人群骚动起来。局长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随行的几名助手紧张地张望着，甚至有安保人员的手已经摸向了通讯器。这时瘦猴佝偻的身影却像鬼魅般在雷宜雨身边一闪而没，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猴子找的本地群演，价码高，哭丧那两口子是剧团真台柱子，绝对真哭真嚎，打钱的小账号用了十几层皮……”
雷宜雨仿佛充耳不闻那刺耳的哭闹。他甚至微微侧过身，将自己的后背朝向那片混乱，目光专注地迎向有些惊疑不定的局长，声音平缓却带着钢铁般的沉稳：“局长，非常抱歉惊扰到您。对于任何因历史遗留问题导致的健康疑虑，长江集团绝不会回避责任。检测正在进行，无论结果如何，只要科学证明我们的支付城项目对周边民众健康存在潜在风险，该担的责任我雷宜雨一分都不会推脱。长江集团即刻就会拨出专项资金，委托权威医疗机构对周边三公里半径内所有五十岁以上、有钢厂从业史或长期居住史的街坊进行免费全面体检筛查，所有费用我来兜底。任何相关的治疗、补偿费用，一并由长江承担！”他眼神坦荡，落在局长和那些技术专家的脸上，“但在科学结果出来之前，请允许我说一句——支付城不仅是一项商业项目，它更是我向这片土地上奋斗了几十年的武钢人，向这座钢厂留下的最后钢铁脊梁，献上的尊重与挽歌。”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拍在那刚刚覆盖上崭新暗红色涂层的、冰冷的厚重钢梁上，“我们没推倒它，我们保留了它，用了我们能用最好的技术，把它变得安全、坚韧、配得上它曾经的光荣。如果它真成了‘毒’，那砸掉它，是长江的耻辱！”
他的话语在机器的低鸣和楼下隐约传来的哭嚎声中，显出奇异的份量和悲怆。那位环保局长，深深看了一眼雷宜雨拍在钢梁上的手，又扫过墙壁上那质感深沉厚重的涂层，最后目光落在老吴那张真诚、饱经风霜的脸和那些充满惊叹地触摸新涂层的专家们身上。他的神色经历了从愠怒到复杂、再到凝重思索的微妙变化，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雷总魄力担当…令人钦佩。最终的检测报告，我们会用最严格的标准审慎对待！”
这短暂的闹剧风波似乎被刻意压了下去。当晚，当第一批初步的（也是最关键的）重金属迁移测试快速结果出炉，那满页的绿色“未检出”标识和苏采薇请来的那位国际工业遗产保护专家指着现场照片、在局长面前无比兴奋地评述“这是工业遗存活化保护的全球顶尖范例”、“这层历史的锈迹封护是技术与人文关怀的完美融合”时，风向已经悄然彻底逆转。
短短三天后，支付城核心区域那片最具代表性的改造完成的外墙下，人潮涌动。巨大的深红色涂层在精心布置的照明下流淌着低调而尊贵的金属感光泽，吸引着无数市民好奇地驻足、拍照。连成了拍照打卡的新地标。
那天的江城晚新闻，给了局长一个近景镜头，背景正是那片流淌着金属光泽的赤红新墙。他对记者说：“…科学检测结果证明，长江集团采用的创新技术，成功实现了对历史工业遗存的安全、无害化保护和活化利用，不仅化解了环境风险，更创造了巨大的文化和景观价值。这给我们城市更新改造中如何处理大量工业遗迹，提供了教科书级的典范方案……”
新闻的余音还在支付城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回荡。墙上的屏幕定格在局长那张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近乎如释重负的感慨表情上。“漂亮仗。”一直安静地靠在门边的赵三强罕见地开了口。
苏采薇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下方那片灯光映照下更显壮观的赤红幕墙和人流，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险胜。后续的报告递送、项目包装推广材料……”
一阵极其轻微、特殊的加密蜂鸣声突然从雷宜雨腕上的特制手表发出。那声音短促而冰冷。几乎是同时，他桌上一部造型异常简约、甚至显得有点粗笨的黑色加密座机，红色的警示灯无声而急促地亮了起来。
办公室里轻松的气氛瞬间冻结。赵三强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地投向那部电话。就连苏采薇，也瞬间收起了脸上所有表情，转过身，沉静地望过来。
雷宜雨按下接听键，将听筒放到耳边。对面没有寒暄，只有一个沉静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低沉男声，穿透千里的距离直接敲进雷宜雨的耳膜，是董天：
“雷老板，漂亮仗。老魏他们刚刚把几个藏得很深的账号扒干净了，资金链一小段。有意思的是，钱从那条断了没几天的缅北支流绕了一圈……”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折腾这一圈锈蚀污染，看来是真急了。下一笔大的要动了，四万亿这张饺子皮，下面有馅开始露头了。风暴眼…要转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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