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把最后一份文件归档时,夕阳正透过深圳写字楼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她伸了个懒腰,后腰传来熟悉的酸胀感。
最近总这样,以为是连续加班熬的,褚果却总念叨“该去医院查查”。
被她笑着打岔过去:“咱家的事刚顺点,哪有空矫情。”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是林丽发来的视频。
画面里,宛城养老院的葡萄架下,几个老人围着架钢琴,林丽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
《茉莉花》的旋律混着老人们的跟唱声传过来,带着些微的跑调,却比任何音乐会都动听。
“姐,你看张大爷学得多认真!”
林丽把镜头转向个白发老人,他正捧着歌谱,嘴唇跟着节奏动,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张凯蹲在旁边修轮椅,听见声音抬头笑,额角的汗珠滚落在工装裤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林晓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里鲜活的画面,嘴角的笑意收不住。
西城的林平昨天刚发了照片,护工培训手册做得整整齐齐,扉页上写着“用心待老人,就像待自家爹娘”。
林家沟的父母在视频里炫耀新种的蔬菜,安然手里的黄瓜还带着刺,说“等你回来做拍黄瓜”。
这些年悬着的心,像被温水慢慢泡开的茶,终于舒展成踏实的形状。
她想起刚在深圳落脚时的艰难来,那时候久病的父亲,不听话的弟弟,还有果果,让她每天早上眼睛一睁,都是问题,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头。
“姐,你咋了?”林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是不是累着了?你脸色不太好。”
林晓摸了摸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湿了。
“没事,”她抽了张纸巾擦眼睛,“就是觉得……现在真好。”
真好,好到让她想把这十年的奔波,都酿成杯甜酒,敬那些熬过来的日夜,敬眼前这些稳稳的幸福。
挂了视频,褚果的消息弹出来:“晚上别加班了,带你去吃那家宛城菜馆。”
他总记得她爱吃什么,就像记得她每个月那几天不能碰凉的,记得她生气时要吃块糖才能哄好。
菜馆的老板娘端来盘蒸槐花,翠绿的花瓣裹着玉米面,蒸汽里飘着熟悉的乡味。
“褚先生说你爱吃这个,”老板娘笑着说,“这都是特意让老家寄来的新槐花。”
林晓舀了勺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里突然涌上阵恶心。
她捂住嘴,胃里像翻江倒海。
褚果立刻递来杯温水:“怎么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不知道,”她喝了口温水,才压下那阵反胃,“可能最近胃不太好。”
褚果的眉头皱起来:“明天必须去医院查查,你这月的姨妈是不是也没来?”
林晓愣了下,掰着手指算——可不是嘛,已经两个月了。
“估计是累的。”她没当回事。
“去年项目冲刺时也推迟过,没事。”
褚果却不放心,第二天一早就拽着她去了医院。
候诊厅的电子屏滚动着叫号,林晓看着“妇科”两个字,突然有些发慌。
她想起刚结婚那年,意外怀过次孕,却因为创业正艰难,硬着心肠做了手术。
褚果在手术室外哭红了眼,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别怕,”褚果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贴着微凉的指尖。
“不管啥结果,咱都接着。”
医生拿着化验单出来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恭喜啊,怀孕八周了,胎心很稳。”
她指着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孕囊,“你看,这是胎芽,像颗小种子,长得挺好。”
林晓盯着那张黑白的单子,耳朵里嗡嗡作响。
小种子……她的小种子,在她盼了又不敢盼的日子里,悄悄发了芽。
褚果的手突然抖起来,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屏幕裂了道缝,他却浑然不觉。
只是紧紧攥着林晓的手,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晓晓……我们……我们有孩子了?”
林晓点点头,眼泪突然决堤。
那些藏在心底的愧疚,那些午夜梦回的遗憾,那些不敢言说的期盼,在这一刻都化作滚烫的泪。
落在化验单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走出医院时,阳光正好。
褚果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像捧着件稀世珍宝,连脚步都放轻了。
“我这就给爸妈打电话。”
他掏出手机,手指却半天按不对号码,“不对,先告诉平子和丽丫头,他们肯定高兴坏了!”
林晓拉住他的手:“先不告诉他们,”她望着远处的天空,云卷云舒,像幅温柔的画,“等稳定了再说,别让他们担心。”
她想把这个秘密藏几天,像藏颗糖,慢慢咂摸这份突如其来的甜。
回家的路上,褚果去超市买了堆东西。
孕妇奶粉、叶酸片、防辐射服……购物车里堆得满满的,他还在母婴区转来转去,拿了本《孕期指南》,看得格外认真,嘴角的笑藏不住。
“你慢点,”林晓拽了拽他的胳膊,“孩子还小呢。”
“就得提前准备,”褚果把本《准爸爸手册》放进购物车,“我得学学怎么照顾你和宝宝。”
他突然蹲下来,耳朵贴在林晓的小腹上,像在听什么秘密。
“他现在是不是像颗小豆子?等长大了,我教他弹吉他,你教他画画。”
林晓摸着小腹,那里还平平的,却像揣着团暖烘烘的光。
她想起母亲安然总说“孩子是缘分,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现在才明白,这缘分或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它在你把日子过稳了,把心放宽了,把那些拧巴的执念都解开了的时候,悄悄来敲门。
夜里躺在床上,褚果给她揉着腰,力道轻轻的,像怕碰碎什么。
“明天你就别去公司了。”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温柔。
“项目的事有我呢,你好好在家歇着。”
“哪能说歇就歇。”林晓笑着拍开他的手。
“不过可以把出差推了,最近总觉得累。”
累,但这种累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心里发慌的累。
现在是踏实的、带着期盼的累,像孕育着希望的土地,疲惫里藏着新生的力量。
窗外的月光淌进房间,落在床头柜的相框上。
那是去年全家在林家沟拍的合照,林大明坐在中间,安然挨着他,林平站在后面,手搭着林丽的肩,每个人的脸上都笑着。
林晓的指尖划过相框里自己的脸,那时还带着奔波的憔悴,眼神里有藏不住的焦虑。
而现在,她摸着小腹里那个小小的生命,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有了归宿。
这十多年在深圳的打拼,不是为了虚名,而是为了能给家人安稳的生活,为了能在某个寻常的午后,平静地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褚果的呼吸渐渐均匀,他睡得很沉,手却还护在她的小腹上,像座踏实的山。
林晓望着天花板,想象着孩子的模样——会不会像林平那样有双圆眼睛?会不会像林丽那样爱弹琴?
不管像谁,都是她和褚果的宝贝,是林家沟的新希望,是这稳稳的日子里,最甜的那笔馈赠。
夜色温柔,城市渐渐睡去。
林晓的嘴角挂着笑意,带着这份迟到的惊喜,慢慢沉入梦乡。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林家沟的院子,阳光落在晒谷场上,林平抱着个婴儿,林丽在旁边弹琴,父母坐在石阶上笑,褚果牵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暖得像永远不会落山的太阳。
她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是给所有辛苦的句点,也是给未来日子的序章。
往后的岁月里,会有哭声,有争吵,有无数琐碎的烦恼,但更多的,是一家人围坐的灯火,是血脉相连的牵挂,是把日子过成诗的,稳稳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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