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跳。你们跳吧。”黎谱摇摇头，让开身位。
几个老百姓脸色一变，高兴地大喊大叫起来：“仙官！仙官！我们抓到奸细了！”
他们吸引来了维持秩序的仙官，飞剑降落在黎谱身边。
“谁是奸细？”仙官神色凛然。
“他是！他不跳，还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偷看，一定是黄巾贼的奸细！”
仙官没能认出黎谱，问道：“你为什么不跳？”
黎谱自嘲道：“我不用跳，我是山上的人，我正准备上山。”
仙官恍然大悟：“您是方丈岛的仙人？”
黎谱点点头。
几个老百姓脸色再变，连忙点头哈腰地认错。
黎谱道：“你们几个呢？怎么不跳。”
老百姓媚笑道：“我们是爱普陀人士，咱娘娘为了保护百姓那么辛苦，我们就自发组织起来，帮普陀山的仙官们分担工作，监督群众，宣扬爱普陀思想教育。仙人！我们和普陀方丈一条心！”
仙官赞扬道：“我们普陀山，就需要多一些像你们一样的老百姓。”
几个爱普陀人士纷纷自豪地挺起胸膛。
“去忙你们的吧。”仙官说道。
这群人躬身向人群散去，等走远之后，再次昂首挺胸耀武扬威起来，把胆小的不敢跳的老百姓推下池水。
遇到反抗的，或听见有人发牢骚，便立即开始污言秽语或拳脚相加，身上闪烁着“正义”的光辉。
一时间，各种“间谍”、“奸细”、“普陀奸”的帽子满天飞。
黎谱看在眼里，对仙官道：“赶紧把这些人解散吧，其他人要有怨气了。”
仙官对此不置可否：“都是些爱普陀的老百姓，我也不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嘛！”
黎谱道：“爱普陀没错。但爱普陀就像穿内裤，不仅人人要穿，还要穿在里面。如果谁把内裤穿在头上，还到处扒别人裤子，那这个人指定有毛病。要让他们继续打着爱普陀的名义乱搞，本来爱普陀山的老百姓，反而要恨上普陀山了。”
仙官只能明说了：“这……你不在基层做，你不懂。老百姓的工作最难做，我们人手也有限，要尽快完成上面的任务。有人自发组织起来配合工作这很好嘛！现在谁还管得了个别人心里怎么想了。”
黎谱道：“这是什么话？老百姓不理解，就耐心多做点思想工作。普陀法界的念力源于百姓众志成城，人心散了，队伍怎么带？人再多有什么用？”
仙官笑道：“仙人说的是。仙人不上山吗？”
他的笑容中显然带着一丝不耐烦。
一个位置有一个位置的难处，固然可以理解，但是事情摆在面前时，不代表就一定能够接受。
黎谱深深望了一眼混乱的人群，朝上游的等离子火花塔飞去。
他来到塔顶，小仙姑、施施、阿贞都在这里。
小仙姑正沐浴在光柱中，感应到黎谱，她睁开眼，高兴地说道：“你醒了。”
黎谱道：“是，我醒了。你让老百姓背井离乡，去暗无天日的深海里生活，一定要这么做吗？”
小仙姑道：“以长江为界，划分两天，这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要保证基督法界的基本盘，只能这么做。
放心吧。我们很早以前就开始在海底建城，那里已经有龙宫的基础构架，只需要足够多的人下去参与建设，最多一年以后，他们就可以过得和陆地上一样舒服。”
“是我们单方面认为一样舒服，还是他们不得不被迫适应海底？”
施施道：“师父。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不会还在妇人之仁吧？我们打不赢黄天，就只能打拉锯战。你想想，来一个法海那样的八部众，就能杀多少人？命都没了，还考虑过得舒不舒服？”
阿贞双手抱臂：“这件事我支持她们。要打败宇宙人，法界基本盘不能有太大损失。”
黎谱道：“我不是来反对你们的，我只是想为他们争取一个选择权。”
小仙姑道：“如果大叔有更好的办法，我们愿意接受。”
黎谱道：“我们有两个巨人，二打一一定可以打败黄天。只要把战争限制在宇宙人的较量上，就不用再折腾他们了。”
“可是法界不完整，没办法同时支持两个巨人。”
“那就把法界补足。给我一点时间，我去把人带回来。”
施施道：“不行。还要找到三个人才能补完，少一个都意义不大。如果还没开战，是可以这么做。但现在已经开战了，你离开谁对付黄天？风险太大，不如按计划鼓励生育，海里资源丰富，人口数量不受限制。等我们的基本盘超过黄天，就可以打败他了。”
黎谱冷声道：“我把天王躯壳留给你，我净身出户，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重，施施脸色变得煞白。
小仙姑道：“大叔，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吗？”
黎谱道：“好。”
他走进光柱，其他人便识趣地离开了。
小仙姑道：“其实你不用这么抵触鲛人的。现在的地球人在一万年前也不过是一群猿人，受到娜美克星文明的选育改造，才进化到今天这个样子。鲛人只是地球人适应新环境，另一个进化方向。”
黎谱道：“颂依。你做了多久的紧那罗，有八十年了吗？”
“应该有吧。”
“施施也一样，做了八十年的龙。现在有了等离子火花塔，你们也已经正式成为宇宙人的一员了，就像我一样。”
“大叔……”
“但是你们不要忘了，我始终还是地球人出身，要我和娜美克星人共情，我做不到。或许你觉得鲛人只是人类的一个进化分支，但在我看来，却是把原本的一家人硬生生拆散。
我可以看到，同根同源的陆地人和鲛人，将来会有怎样的厮杀。纵使受大势裹挟，至少让我给他们争取一个选择的权力。”
小仙姑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我会暂停改造，重新制定一个计划。不要急着走，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黎谱道：“对不起。我语气重了。”
“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黎谱抱住小仙姑，不管怎么样，她始终对自己一心一意。
不久后，方丈岛停止了基因改造，剩余的老百姓回到各自家中。
还有不少人跑到海边，呼唤自己已经变异的亲人，但是始终得不到回应。
悲伤的气氛环绕着整座城市。
黎谱独自一人坐在方丈岛附近的礁石上，嘴里叼着烟，思考佛法，思考宇宙，思考世界错综复杂的矛盾。
巨人道认为人人皆可成佛，这个佛是兼爱的佛，是相互扶持摆脱苦难的佛，所以人民史观贯穿始终，人民要相信一切困难都可以靠团结战胜。
但随着环境的不断变化，雅威佛法已经渐渐无法解释许多问题了。
当绝对先进的文明用怀柔的方式，将人民当作襁褓中的婴儿养育，只要喊一句妈就有奶吃，人民真的可以拒绝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选择艰辛的自强之路吗？
而若他们因满足于物质而放弃了自身的天赋，那么当统治者撕开伪善的面具时，失去力量的人民又当何去何从？
靠他？靠巨人？靠雅威曼？
还是受苦的时候指望有一个救世主会横空出世？
如果必须需要一个偶像，才能把人民的力量整合起来，那么自己亦或是美菲拉斯，对人民来说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终究难免把他们当作一种资源对待。
回首往昔，黎谱愕然发现，自己反对救世主，但是当落到实践时，自己不知不觉间却在以救世主的身份自居了。
若我自身亦无法打破桎梏，我又该如何打破规律？
勇猛果敢如黎谱，也不禁感到迷茫了。
海风吹来，他突然感觉一阵阵发冷，他想要找一只火热的手握住，给予他温暖。
但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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