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兰兰话音方落，那官兵头目手中的马鞭猛地一抖，在空中抽出一声尖锐的脆响。
官兵眯起那双细长的眼睛，重新打量起眼前这对看似柔弱的姐妹。目光又在沉默如铁的李铮身上刮了几个来回，忽地嗤笑一声。
“女户婚约？军中千户作保？小娘子倒是伶牙俐齿，编得一套好说辞！”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质疑。
“我怎么就这么不信，这雁山关的柳千户，竟然直接给侄女儿跟一个下人订婚？”
话虽这么说，但是官兵倒是也没有继续咄咄相逼。
大乾王朝以武立国，开国太祖便是行伍出身，因而边军地位向来尊崇。
这雁山关，更是扼守北疆咽喉之地，乃抵御北蛮南下的第一道屏障，常年驻扎着大乾最为精锐的“雁山铁骑”。
能在雁山铁骑中混到千户一职，手底下至少统领着一千号亡命徒，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这样的军官，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没什么本事，但是你保不准他背后有谁罩着。
如今看来确实不好用强的了。
其他人不知官兵心中所想，一旁被提及的李铮则是向前挪了半步，将柳兰兰的身影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那官兵头目看到事已至此，也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调转马头。
马鞭“啪”的一声，精准地指向那块被熏得焦黑的柳家牌匾。
“我暂且信你们一下！本官给你们三天时间！”
“三日后，县衙的文书便会正式下达，届时若拿不出盖了县衙大印、千户画押的婚书印鉴——”说完马蹄猛然抬起，重重地踏下，半截烧焦的门槛应声碎裂，木屑纷飞！
“如若拿不出来，这庄子，连人带土，都得姓官！”
官兵头目厉声喝道，声音没有一点感情。
烟尘混杂着木屑呛得人睁不开眼，后面的柳菁菁死死攥紧了姐姐的衣袖，小脸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待那队官兵的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庄子口，李铮这才收回视线，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柳兰兰。
这位大小姐，关键时刻倒是有几分胆色。
他心中对柳兰兰的急中生智颇为赞赏，虽然这“夫婿”的身份来得突然，却也能理解她。想到这里李铮沉稳的目光扫过在场惊魂未定的众人。
“诸位乡亲，大家都是柳家的佃户，柳老爷在世时，待我们不薄，这一点，想必各位心里都有数。”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大部分人都是点头称是。但也有些平日里油滑惯了的汉子，眼神躲闪，嘴角撇了撇。
显然对李铮这突然站出来发号施令的架势有些不以为然，只是碍于现在的场面，不敢出声罢了。
李铮将这些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却也不点破，继续说道。
“眼下是什么光景，大家也都瞧见了。不想流离失所的，不想家小被人欺凌的，就都打起精神来！”
“从现在起，青壮的都跟我来，先把庄子四周的围墙加固一番，夜里分批派人守着，以防宵小之辈趁火打劫！”
“其余妇孺，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紧闭门户，莫要随意走动！”
众人被他这番话一激，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其他心思，纷纷应诺。
毕竟，官兵的马蹄声还有那碎裂的门槛就是最好的警告。
李铮见状，这才微微颔首，扫过柳家的下人。
他不再多言，直接点了几个看上去还算孔武有力的汉子，沉声道。“都走吧！”
说着一行人快步跟着李铮走向庄子四周的残破围墙。
这围墙本就不高，多是些土石垒砌，又经历了土匪的洗劫，更是破洞处处。李铮眉头紧锁，绕着围墙走了一圈，目光在地上看着有什么能用的。
忽然，他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一处倒塌的棚屋边，从凌乱的杂草和焦木中扒拉出几件物事。
“这是……土匪留下的家伙？”
一个汉子凑过来看，只见是几根前端嵌满铁钉的狼牙棒，还有一小袋锈迹斑斑的铁蒺藜，估计是那伙短命土匪上次攻打庄子时遗落的。
“聊胜于无。”
李铮掂了掂手中的狼牙棒。
“来几个人把这些都收集起来。石头，木料，能用的都搬过来。”
“先把缺口堵上，再把这些铁蒺藜撒在墙外隐蔽处，特别是那些容易攀爬的地方。”
他开始按照现有的东西有条不紊地分派着任务。
众人见他早就想好做什么了，手脚也麻利了许多，立刻七手八脚地忙碌起来。
破败的庄子渐渐有了有序的气氛。
看着大家有序的干着，李铮紧绷的情绪稍微好点。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现在是该想想怎么把柳兰兰说的慌给圆上了，要不然三日之后那些官兵再来，同样的借口估计也不能再用第二次了。想到此，他不再犹豫，迈步朝着柳兰兰的房间走去。
“李大哥，这是我父亲的私印。”
柳兰兰早就等候良久，看到李铮过来，立即站起来将一个褪了色的陈旧锦盒推至油灯下。
锦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叠好的羊皮婚书，唯独在男方名姓那一栏，空空如也。
她耳尖烧得通红，但声音却出奇地稳。
“县衙户房的周主簿，父亲生前已打点妥当，只要将名字填上，用过私印，三日之内，这婚书必能盖上官印，名正言顺。”
说完这些话，柳兰兰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眸子在跳动的火光下，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直直地看向李铮。
“李大哥，此事关乎柳家存亡，关乎庄内几十口人的生死。兰兰……兰兰斗胆，若李大哥愿意……”
话未说完，但是在场的三人都懂什么意思。李铮终于沉默地伸出手，从锦盒中拾起了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婚书。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男方名姓那一栏——只要他同意，那下方立即就能出现“赘婿李铮”四个字。赘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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