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线才洇开一抹淡粉,陈景辰就已经揣着钱包出了门。晨露打湿了院门口的青石板,踩上去“咯吱”一声,带着点沁骨的凉。远处的鸡叫声此起彼伏,像在给这寂静的清晨打拍子,他紧了紧领口,脚步轻快地往镇上赶——今天是镇上的集日,他得赶在早市最热闹的时候,给父母买点东西。
通往镇子的路是去年新修的水泥路,两旁的白杨树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蓝色的天空下勾出疏朗的线条。风从树梢穿过,发出“呜呜”的响,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跑。陈景辰想起小时候,父亲牵着他的手走这条路去赶集,也是这样的清晨,父亲的手掌宽厚温暖,总能把他的小手焐得热乎乎的。那时候兜里揣着五毛钱,能在集市上转上大半天,最后买块水果糖,含在嘴里能甜一路。
镇子口的牌坊下已经聚了不少人,挑着担子的、推着小车的、背着背篓的,闹哄哄的像一锅刚煮开的粥。卖菜的老农蹲在地上,面前的青菜沾着露水,绿油油的泛着光;炸油条的摊子支起了油锅,“滋啦”一声,金黄的油条浮上来,香气混着油烟味在空气里弥漫;还有卖春联的、修鞋的、算卦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心里发暖。
陈景辰没心思看这些,他径直往卖鞋子的摊位走。母亲的鞋早就该换了,上次回家看见她还穿着那双开了胶的布鞋,脚趾头都快露出来了,问起时她总说“还能穿,缝缝补补又是一年”。这次说啥也得给她买双新的,软底的,走起路来不硌脚。
鞋摊在集市中段,红的绿的蓝的鞋子摆了一地,像片五颜六色的花海。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婶,正蹲在地上整理鞋盒,见陈景辰过来,立刻笑着站起来:“小伙子,买鞋啊?看看这双,刚到的新款,底子软,穿着舒服。”她拿起一双黑布鞋,鞋面上绣着朵淡紫色的花,针脚细密。
陈景辰接过鞋子,手指捏了捏鞋底,确实软乎乎的,像踩着团棉花。他想起母亲的脚,因为常年干活,脚趾有些变形,脚背也有点肿,得买双宽松点的。“这鞋有40码的吗?”他问道,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母亲总说自己穿39码,可他总觉得她是怕买大了费钱。
“有有有。”大婶麻利地从鞋盒里翻出一双,“试试?”
陈景辰没试,他把鞋往手上一比,估摸着差不多,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针脚,鞋帮处的线缝得很结实,应该耐穿。“多少钱?”他抬头问,眼睛盯着大婶的脸,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端倪——他从小就不会讲价,每次都被母亲说“买贵了”。
“诚心要的话,给你60。”大婶拍了拍鞋帮,“这鞋质量好,你看这布料,是纯棉的,透气。”
“60?”陈景辰皱了皱眉,心里盘算了一下,他兜里总共带了两百块,还得给母亲买桃酥,给父亲买包好点的烟,“能不能便宜点?50行不?”他的声音有点小,像怕被人听见似的,手指紧张地攥着鞋帮。
大婶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把鞋往地上一放:“小伙子,你这砍价也太狠了!我这进价都不止50,最少55,少一分都不卖。”
“50吧大婶。”陈景辰的脸有点红,却还是坚持着,“我妈年纪大了,平时也舍不得买新鞋,这双鞋我想让她穿得舒心点。您看我也是诚心买,就少赚点,下次我还来您这儿买。”他想起母亲总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说话时尽量放软了语气。
周围有人看了过来,陈景辰觉得脸上发烫,却还是没松口。大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看你是个孝顺孩子,50就50,赔钱卖给你了。”
“谢谢您大婶!”陈景辰心里一松,赶紧从兜里掏钱,五张皱巴巴的十块钱递过去,指尖都带着点抖。大婶接过钱,数了两遍,才把鞋装进塑料袋里递给她:“下次记得还来啊。”
“一定一定。”陈景辰拎着鞋,像得了宝贝似的,脚步都轻快了些。他低头看了看塑料袋里的鞋子,黑布面,紫绣花,想着母亲穿上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讲价成功,以前总觉得不好意思,现在才知道,为了家人,这点“不好意思”算啥。
往前走了没几步,就闻到一股甜香,像掺了芝麻的黄油在烤箱里化开的味道。陈景辰抬头一看,前面的摊子支着个玻璃柜,里面摆着金灿灿的桃酥,边角处还嵌着芝麻,在晨光里闪着油亮的光。
“妈最爱吃这个。”他心里念叨着,快步走了过去。卖桃酥的是个老爷爷,戴着顶蓝布帽,正用小秤称桃酥,秤杆翘得高高的。“大爷,桃酥咋卖?”
“15块钱一斤。”老爷爷抬起头,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朵菊花,“刚出炉的,香得很。”
陈景辰看着玻璃柜里的桃酥,块头挺大,上面的芝麻撒得匀,确实馋人。母亲总说年轻时吃过一次桃酥,香得能记一辈子,后来家里条件不好,就再没吃过。上次住院时,她偷偷跟姐姐说“要是能闻闻桃酥的味儿就好了”,这话被陈景辰听见了,当时心里就酸溜溜的。
“给我来两斤。”他说道,眼睛盯着桃酥,咽了咽口水——他也想吃,小时候总偷母亲藏起来的饼干,却从没吃过桃酥。
老爷爷麻利地用油纸包桃酥,“哗啦啦”的响声里,甜香更浓了。他把包好的桃酥放在秤上,秤砣压得秤杆低低的:“多给你两块,够秤!”
“谢谢您大爷。”陈景辰付了钱,接过沉甸甸的纸包,入手温温的,还带着刚出炉的热气。他忍不住凑过去闻了闻,甜香混着芝麻的焦香,钻进鼻子里,让他想起小时候过年的味道。
买完东西,陈景辰没再逛,他怕再看到啥想买的,钱就不够了。往回走的路上,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把水泥路晒得暖暖的。他拎着鞋和桃酥,脚步轻快,心里像揣着个小太阳,亮堂堂的。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看见几个老太太坐在石头上晒太阳,手里纳着鞋底,嘴里聊着家常。看见陈景辰,都笑着打招呼:“景辰,赶集啦?”
“嗯,婶子们晒太阳呢。”陈景辰笑着应着,脚步没停。
“买的啥好东西?”有人打趣道。
“给我妈买了双鞋,还有点吃的。”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脸上的笑像朵刚绽开的花。
回到家时,母亲正在院子里晒被子,父亲坐在轮椅上(医生说暂时还不能多走路),帮着递夹子。阳光落在母亲的白发上,像撒了层碎金,父亲的脸上带着笑,看着母亲的背影,眼神温柔得像水。
“妈,爸,我回来了。”陈景辰喊了一声,把东西往堂屋的桌上一放。
“买的啥呀?”母亲回过头,看见桌上的袋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又乱花钱!”
“没乱花。”陈景辰拿起鞋,往母亲脚上比了比,“您试试这双,软底的,穿着舒服。”
母亲拗不过他,只好脱了鞋试穿。鞋不大不小,正合脚,走了两步,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还真挺舒服……多少钱?”
“不贵,50。”他故意说得很轻松。
“50还不贵?”母亲嗔怪道,眼里却带着笑,“你这孩子……”
“还有这个。”陈景辰打开桃酥的纸包,一股甜香立刻弥漫开来,“您尝尝,刚出炉的。”
父亲凑过来闻了闻,笑着说:“好香啊,你妈就爱吃这个。”
母亲拿起一块桃酥,掰了一半给父亲,自己留了一半,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睛闭着,嘴角微微扬着,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脸上,把那满足的笑容映得格外清晰。
陈景辰看着父母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所有的奔波和辛苦都值了。这双50块钱的鞋,这两斤15块钱的桃酥,或许不贵重,却能让父母露出这样的笑容,这大概就是他努力的意义吧。
明天就要回项目部了,可他心里没那么慌了。因为他知道,家里有父母的牵挂,有这份简单的幸福等着他,不管走多远,他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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