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抓住了高台边缘，指尖扣进石缝，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张鸣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前冲。他缓缓闭上双眼，识海中泛起层层波澜。四世记忆如潮水般涌动，却被系统精准截取——九转帝尊在天穹尽头被九道雷霆贯穿胸膛的瞬间；李一鸣元神崩裂时，魔祖罗睺俯视众生的冷笑；第三世毒发倒地前，母亲扑来抱住他的模样……这些画面并未外放，可他周身的气息却随之沉重下来，仿佛每一道呼吸都承载着过往的重量。
风停了一瞬。
他睁开眼，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我怕。”
众人侧目。
“但我更怕的，是明知真相却装作看不见。”
柳无尘盘坐在地，双手覆于残破阵盘之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抬头看向张鸣，眼神复杂。方才那一幕仍在他脑中回荡——师门烈火焚山，老人们跪地齐呼“愿护真道”，那是他自幼被灌输的信念，也是他多年来追随“归来”之人的执念根源。
可如今，这执念动摇了。
张鸣一步步走向他，在距其一步处停下，伸出手。
柳无尘怔住。
那只手没有强势下压，也没有虚伪拉扯，只是稳稳地递出，掌心朝上，如同托举某种承诺。
片刻后，柳无尘抬起右手，搭了上去。
张鸣用力一拉，将他扶起。
“你说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传法者？”张鸣开口，声音清晰，“不，你是唯一愿意记住真相的人。”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收起兵器却仍未放松戒备的身影。
“你们每一个，都曾被人操纵、蒙蔽、利用。若今日再因猜忌自相残杀，那才是真正的轮回——不是转世，是重复愚忠。”
话音落下，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轻轻放在阵盘中央。
玉符表面刻着九重轮纹，与他左臂上的烙印隐隐呼应。这是系统刚刚兑换的断界阵阵核，唯有心意相通者才能激发共鸣。
柳无尘低头看着那枚玉符，深吸一口气，双手重新覆上阵盘。
“愿护真道者，聚灵！”
一声低喝响起。
玉符微光一闪，随即稳定下来。四名已收兵器的修士同时感应到体内灵力波动，不由自主地将气息注入阵眼。光流顺着断裂的纹路缓缓延伸，残阵开始重组。
银焰中的首领依旧伫立不动，胸口装置裂缝扩大，金液凝滞如冻。
张鸣转身，缓步向他走去。
三步之外，止步。
他抬起左手，掌心向上，露出那道与轮回锚点共鸣的烙印。九重轮纹缓缓旋转，与阵盘中的玉符遥相呼应。
“我不是来取代你的位置。”他说，“我是来问你一句：你守护的‘道’，究竟是谁的？”
空气仿佛凝固。
首领瞳孔微颤，银焰骤然收缩，像是受到某种冲击。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同锈铁摩擦：“我……也曾想救他们。”
这句话轻如叹息，却让全场为之一震。
张鸣没有追问是谁，只是静静等待。
“三百弟子，皆因誓约而死。”首领缓缓抬手，按在自己胸口，“我活着，不是为了延续意志，而是为了镇压它。可这契约……早已扭曲。”
他低头看着那枚嵌入胸膛的装置，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每一次启动仪式，都是在唤醒它。我以为自己是在阻止魔祖归来，可实际上……我只是在为它铺路。”
张鸣点头：“那就一起打破它。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选择活着的方式。”
首领闭目，许久未动。
突然，他猛然睁眼，右掌狠狠击向自己胸口！
轰——
金液炸裂，银焰倒卷，化作一道符链在空中崩碎。碎片四散，落在地面时已失去光泽。他单膝跪地，剧烈喘息，额头渗出血丝，却强行抬起头，望向张鸣。
“我……留下。”
张鸣伸手，再次递出。
这一次，首领迟疑片刻，缓缓抬起手，搭了上去。
两人合力，将阵盘重新扶正。
柳无尘立即催动灵力，其余四人也纷纷归位，各自站定方位。断界阵的光纹逐渐完整，一圈圈涟漪般的能量向外扩散，压制着来自深渊的黑雾。
那只攀上高台的手仍在颤抖，试图继续攀登，却被阵法余波震得微微抽搐。
“还能撑多久？”柳无尘低声问。
“只要阵不断，它就上不来。”张鸣盯着那道裂缝，“但我们必须主动切断通道，否则等它彻底现身，一切就晚了。”
“怎么断？”
“毁掉源头。”张鸣看向首领，“你知道入口在哪。”
首领点头：“地底第九层，有一座祭坛，连通命轮核心。只要摧毁它，整个轮回锚点就会失效。”
“那你带路。”张鸣转向众人，“我们分两组。一组留守高台，维持阵法运转；另一组随我深入地底，终结这场骗局。”
“我去。”柳无尘立刻道。
“我也去。”一名魁梧修士跨步上前。
紧接着，另外两名曾犹豫过的修士也走了出来。
张鸣看着他们，一一颔首。
“好。”
他转向首领：“你愿意同行吗？”
首领沉默片刻，缓缓站直身体，胸口虽仍有血迹，但站姿已不再僵硬。
“这条路，我走了太久。”他说，“该走出来了。”
七人并肩而立，断界阵光纹流转，映照出每个人脸上的决意。
张鸣最后看了眼深渊裂缝，那只手仍在挣扎，指甲已抠进岩石深处，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握紧手中玉符，低声道：“准备好了吗？”
柳无尘双手结印，阵盘嗡鸣作响。
首领抬手，指向地底深处的一条隐秘阶梯。
其余人陆续点头。
张鸣迈出第一步。
阶梯下方，黑暗如墨，寒气扑面而来。
第二步落下时，身后传来阵法启动的轰鸣。
第三步，整座高台开始震动。
就在他即将踏入幽暗甬道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他猛地回头。
只见那枚原本嵌在首领胸口的装置残片，竟在地面微微颤动，裂痕中渗出一丝极淡的金线，迅速钻入石缝，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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