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林恩似乎有些不对劲。
邱白是最敏锐的那个。
林恩像往常一样，会接他放学，会下厨、会温柔地替他揉肩、吹干头发，甚至有时半夜悄悄把他从书桌前抱进怀里。但这份温柔，却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急切。
太粘了。粘人得不像那个优雅、从容、偶尔还会腹黑冷笑的林教授。
邱白不是没察觉。
——连晚上都要抱着他不撒手，甚至连盯着他在书房发呆五分钟都不放过。
昨天夜里，林恩更是突然把他圈在被窝里，声音低哑得像是在逼近情绪的边缘：“白白，反正你我都不是普通人了……你说，要不我们把那点‘存货’用完算了？”
“……？”
“唔。”林恩低笑，“这种行为可以缓解紧张情绪、增加恋人之间的依恋感、促进血液循环——”
“我去书房睡。”邱白像弹簧似的跳起来，面红耳赤地夺门而出。
——
隔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下来，邱白坐在阳台上，拿着一杯牛奶，一口没喝。
林恩说他要带学生出国研学，小半个月。
研学地点在伦敦，但他没有说哪天回来，只是抱着他，反复叮嘱：“要乖，要按时吃饭，实在想我了就打电话，不许偷懒，记得按时喝水,别老喝饮料……”
“你是教授还是我妈？”邱白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点笑意，但笑得很勉强。
林恩怔了一瞬，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发。
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说再见。
邱白那一刻，有种想问出口的冲动：
——你是不是在瞒我什么？
可他没有问。
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林恩也不会说。
林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白白，我永远不会骗你。”
但有些没说的事，不等于没骗。
邱白望着天边泛白的云，手指轻轻缠绕着一缕秩序的权能，那些细如银丝的光，绕在他掌心，却怎么也攥不住。
“哎。”
他低声叹气。
他也在偷偷做着准备。
虽然现在权能依旧难以掌控，但他已经开始能够在意识之海中独自构建“律”的基础架构了。
他知道，自己终将承载“秩序”，重现那场宿命般的平衡仪式。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打算再保留意识，也不再打算等林恩来救他。
他想为林恩做一次决定。
“与其彼此挣扎着去看着对方坠落，不如我先一步，把那份沉重扛走。”
邱白望着窗外的蓝天，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自言自语：“怕什么呢，命都写好了……不如趁还有时间，好好过完每一天。”
“……多陪陪先生。”
说着，他点开手机，搜索栏输入——
“情侣一日游推荐”
“情侣打卡餐厅推荐”
“如何在短时间内留下难忘的回忆”
他不敢再浪费时间了。
这段平静的日子，也许，就是他们的最后时光。
___________
林恩明天就要带学生出国研学了。
邱白特意做足了准备，挽着林恩的胳膊就往外走，嘴里还碎碎念着：“今天你是我的，不许提学校，不许讲论文，不许跟我谈学生！”
林恩只是笑，任由他牵着走。
他们像一对普通的恋人，去了商场，试了几件衣服，在甜品店排了好久的队，又在手工店里做了一个小瓷杯——邱白画了一只猫，说是给雪球的。林恩坐在他旁边，不时拿手撑着脸看他，像是在记住这一帧帧细节。
午饭是在商场楼上的一家餐厅吃的。他们坐在餐厅的小包厢里,两人面对着面，林恩吃得很慢，几乎全在听邱白说话。
“……说起来,那个数字交互比赛正式开始了,我们的游戏已经过了初赛啦!现在还在优化打磨,是不是很厉害？”
林恩递过一张纸巾，替他擦掉嘴角的咖喱酱。
“你最近的确挺厉害的。”他说，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邱白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你这两天怎么一点活力都没有？平时你不是挺能撩我的吗？”
林恩笑了笑，“不是快见不到你了吗？有点儿……不舍。”
“你是去研学，又不是上战场，别搞得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行不行？”邱白语气有点冲。
林恩却只是继续叮嘱：“饮料少喝一点，你肠胃不好。晚上早点睡，别老熬夜，身子要紧。猫粮我买好了放在柜子里，水要记得每天换。你那个绿植最近长得挺快的，要注意修剪，别让叶子盖住光照……”
“停。”邱白放下筷子，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你怎么回事？这几天一直在说这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林恩怔了一下，“我……不就是爱唠叨吗？”
“不。”邱白低声说，“你以前从不唠叨这些琐碎……这些，像遗言一样的琐碎。”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寂。
“你是不是，又瞒着我什么？”邱白盯着他，眼神有些泛红，“你……你是不是也知道了我......你是不是想一个人——”
“邱白。”林恩第一次打断他，语气罕见地有些严肃，“别乱想。”
“我不乱想，”邱白声音哑了，“我感觉得到……你最近的吻都特别温柔，像是在道别。”
林恩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只是想把时间花在你身上而已。”
“那你就别再让我猜，”邱白说，眼角微微颤着，“我讨厌猜，林恩，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说过你不会再对我隐瞒的。”
林恩沉默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不是说好好玩吗，怎么又吵架了？”
“你回避问题的样子最讨厌了。”邱白倔强地扭过头去。
“那你别生气了。”林恩温声说，伸手替他拨开垂在额前的发丝，“我不走的话，这顿饭是不是就能不吵架？”
“你本来就不该走。”邱白说，声音小到快听不见。
林恩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滑过邱白的手背，“……我会回来的，白白。”
邱白盯着林恩良久，眼底泛起些倔强的水光。
“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他咬着牙，“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命运，不止是承接‘秩序’那么简单。”
林恩神色微变，随即轻声道：“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不简单。”
“别跟我玩虚的。”邱白的声音有些抖了，“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这几天你每句话都像在……提前安排后事………但明明，最终需要牺牲的人……是我！”
林恩没有说话，只是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人群。
“你说得对。”他慢慢开口，语气依旧平和，“有些事的确不能告诉你，因为一旦说了，就无法回头。”
“所以你打算一个人承担？”邱白攥紧了拳头，“你是‘时间’，你最清楚，命运是个封闭的环。谁想逃，就必须有人替他走进去。”
林恩静静看着他，忽然问：“如果必须要有人走进去呢？你会接受是谁吗？”
邱白怔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林恩笑了笑，“只是说说而已。”
“你说的‘说说’从来都不是随口的。”邱白站起身，语气难掩愤怒，“你是打算把什么都藏着掖着，然后有一天突然——突然就消失在我面前，是不是？”
“你又在自己脑补了。”
“你在回避。”邱白的声音压低了，像是害怕自己说得太重，“你一直都在回避，你不说命运，不谈未来，不提那场终局，就像……你只活在现在。”
“活在现在不好吗？”林恩的语调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锋芒，“你不是也在努力享受和我在一起的时光吗？”
“可那不代表你可以把我排除在一切之外！”邱白眼圈泛红，“我也是‘神’，我有权知道！”
林恩盯着他，没有说话。
“我不是你需要守护的孩子，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邱白咬牙.
这一句话，让林恩眼中浮现一丝动摇。他沉默地收回目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不明白……我欠的，不是你一个人的。”
邱白愣住了。
“那你告诉我，林恩。”他一步步逼近，“你到底欠了谁？秩序？命运？还是你自己？你到底在赎什么？”
林恩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
良久，他才缓缓地说：“有些债，偿还的那一刻，才会解脱。”
“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就像死过一次。”邱白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先生……”
林恩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把餐盘一一叠好，语气转为温和：“你吃饱了吗？待会儿带你去看那个展，之前你不是一直想去？”
邱白站在原地，眼神从震惊转为难以置信。
“你在逃避。”
“嗯。”林恩点头，“但我也在珍惜。”
空气一时沉重得可怕。
他们谁都没有再提那个词：结局。
谁都没有再问彼此：你还会在我身边多久。
但每一句平静的话，都像一把刀，藏着锋，饮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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