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谁?我吗?”
谢晚宁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师父是不是忘记了我刺杀他失败被他捉去受尽折磨的事儿?很明显,我们两个的武力值不在同一个层面。”
“所以我刚刚说你跟他已经熟识,他对你的警惕心已不如之前,此时你若动手,必然一击即中!”
禾谷微微一笑,“更何况……许淮沅那小子不是也给你输了不少内力吗?唉,难为这小子对你的舍命相救,真是让人感动不已……你的武功在他的帮助下早已更上一层楼,把握应该更大才是!”
提到许淮沅,谢晚宁的眼神暗了暗,随即讥讽的笑了笑。
“其实我倒很想知道,现下看来,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就是叶菀,那叶景珩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妇人之见!”禾谷冷笑一声,“那叶菀终归是个女子,怎么可能把控的好朝堂?而叶景珩此人虽看似闲散,实则深藏不露,他手中只怕还握着不止一张底牌,本人又是皇族正统,他若活着,始终是个隐患!”
“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什么不等着叶菀上位之后,把这个国家治理的一团糟,你们再揭竿而起,从民间起义,这样不就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了吗?”
谢晚宁做出一副天真状,眨眨眼,“何必还要费这么大力气,杀了这个,杀那个的,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杀的完呢?”
“乌鹊,你最好清楚你现在的现状,要是再这么油嘴滑舌的,可别怪为师不顾往日的情面。”禾谷眯了眯眼,“就一句话,你是去还是不去?”
“去……”
禾谷面色一松,笑意初现,一直背在后面的手刚准备伸出来,便听见谢晚宁后面的话。
“个屁!”
他面色一冷。
“现下这种情况,你放心我去吗?喏,你手里刚刚捏的是什么?我没猜错的话,是不是那种给我喂下那种可以控制我的药?让我再猜猜,这药丸你是不是宣称每月一次发放解药,实则根本无药可解,最终我若是不成,你正好有理由不给我解药,若是成功了……”
她眯着眼睛笑了笑,像只狡猾的猫咪,“我就是侥幸不被那些侍卫乱刀砍死,你不给我解药,毒发之时,虚弱不堪,我又能如何?”
禾谷用力攥紧拳头,握在手心的药丸顿时化为齑粉。
谢晚宁低低地冷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讥诮。
“叶景珩,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在边关更是助我良多,我是不可能杀他的,你们想借我的手,除掉所有可能威胁到你们复国的叶家的一切人,无论他们是贤是愚,是敌是友,我干涉不了,但是,我自己这双手,”她艰难地抬起被缚的手,尽管颤抖,却带着决绝,“沾的血已经够多了,但绝不会沾染无辜与恩人之血。”
见她如此,禾谷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终于彻底消失,骂了一句“冥顽不灵”后,便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水牢中狼狈不堪却眼神倔强的谢晚宁,目光冰冷如霜。
“既然你执意要与大业为敌,那就别怪为师……不讲往日情分了。”
他轻轻一挥手,声音淡漠。
“扶盈,让她清醒清醒。”
“师父!”
苏扶盈神色一变。
“痴子!”禾谷回身,冷冷的看他一眼,“自小我同你说过多少次,成大事者遇事万不可心软!如今她都背叛到你面前了,你居然还能犹豫不决?真是令我失望!”
“徒儿该死……”
苏扶盈扑通向地下一跪,以手拄地,清瘦的背脊微微颤抖着,“可我们毕竟有着从小长大的情分……”
“那又如何!”禾谷重重一拂袖,“我说过没有?普通人家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还尚且有为了那一亩三分地争的头破血流的事情,那时谁又顾得了这所谓的情分?再者,我大晋为何而灭?那些贰臣投降这些乱臣贼子之时,可曾想到他们同先帝的情分?扶盈,对你我这样的人来说,这两个词实在奢侈而虚无缥缈!”
见苏扶盈沉默下来,禾谷一招手,“你给我好好看着,到底有什么样的手段才配的上做这样的大事!”
旁边侍立的天机楼下属立刻上前,手中拿着各式各样泛着寒光的刑具。
鞭子、铁钳、布满倒刺的钢丝……每一件都带着寒冷而难闻的血腥气。
苏扶盈猛地攥紧了拳,跪着又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焦急与痛苦。
“师父!师妹她只是一时糊涂!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她毕竟是我们的师妹啊!”
禾谷看也没看他,只冷冷道。
“扶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能为私情所困。她知道了太多,若不归顺,便是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退下!”
苏扶盈还想再求,却被禾谷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他只能看着下属拿起浸了盐水的鞭子,走向谢晚宁,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忍与挣扎,最终却也只能痛苦地别过头去。
“啪!”
第一鞭落在身上,湿透的衣物瞬间破裂,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盐水的侵蚀,让谢晚宁浑身一颤,死死咬住了下唇,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紧接着,是第二鞭,第三鞭……
其他的刑具也陆续加身。
冰冷的铁器灼烫着皮肤,尖锐的刺痛深入骨髓,石室中只剩下刑具挥舞的破空声,以及谢晚宁压抑到极致的从齿缝间溢出的闷哼。
她蜷缩在冰冷的水中,承受着这一切,意识在剧痛中一次次模糊,又一次次被更深的痛苦拉回现实。鲜血从伤口渗出,染红了身下的污水。
但是她不屈服。
苏扶盈看着谢晚宁惨白的脸和身上纵横交错的血痕,听着她几乎咬碎牙关才忍住的痛楚,终于再次俯跪在地,声音哽咽。
“师父!求您了!停下吧!咱们天机楼的刑具不如别处,再打下去她会没命的!不看别的,她……她毕竟是您看着长大的啊!求您饶她一命,若是还不解气……徒儿……徒儿愿代她受罚!”
禾谷终于将目光转向他,眼神深邃难辨,半晌,才缓缓道。
“扶盈,你的仁慈,会害死你自己,也会毁了我们数十年的大业的……”
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谢晚宁,终是摆了摆手。
刑具停了下来。
谢晚宁如同破败的娃娃,就那样瘫软在污水中,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带下去,别让她死了。”
禾谷漠然吩咐,转身离去,“她还有用。”
苏扶盈立刻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将昏迷的谢晚宁从冰冷的水中抱起,触手时只觉得一片冰凉。
他刻意不去看那让他的心如同被针扎般刺痛的粘腻鲜血,只看着怀中女子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一片悲凉。
师妹,我真想不明白。
明明有些事情不必如此。
为何……
为何你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苏扶盈抱起谢晚宁那一刻,远在天游峰那弥漫着淡淡草药清香的药庐之中,有人慢慢睁开了眼。
一眼便看见窗外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他微微侧头,虽然缠绵病榻已久,虚弱不堪,但是许淮沅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恬静优雅。
阳光透过半开的竹窗,在他清隽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可哪怕再柔和的光线,对他来说也是刺眼,毕竟他已许久未曾见过这样明亮的日光,于是下意识地微微闭了闭眼,直到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这才静静地望着窗外云卷云舒,眼神平和,仿佛只是小憩了片刻,而非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屋内此刻没有人,只有一盏小药炉,在窗边冒着蒸腾的热气。
看那样子,闻那气味,应该是在煮药。
许淮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似乎是像被拆过重装后的一般,无力且隐隐作痛。
接着,他感受到的便是一种久违的、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轻松感,仿佛……
那一直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被挪开了一些?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对着那窗外投进来的阳光,眯着眼看了许久,这才确认体内那纠缠他多年的阴寒剧毒,似乎真的被压制了下去。
奇怪,竟有人有这样的本事。
是谁救了他……又为什么要救他?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踏进屋里,一身五颜六色的衣服遥遥看起来像是成了精的花朵。
“药该熬好了吧……”
她不经意的向许淮沅瞥了一眼,接着便惊喜的“咦”了一声。
“许大人,您醒了?”
许淮沅微笑着对阿兰若点点头,模样淡定的就像是只不过是昨日才见过。
阿兰若“啊”的一声尖叫,接着便惊喜地跳起来。
“许大人醒啦!”
这一声呼唤,立刻引来了屋外的十一和紫阳真人。
十一快步走到床边,看着许淮沅清亮的眼神,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紫阳真人则上前,熟练地搭上他的脉搏,闭目凝神细细感知。
许淮沅的目光却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直直的穿过他们的肩头,看向那半开的门口。
那里空荡荡的,再无人影出现。
他微微垂了眼睫。
片刻后,紫阳真人神色一松,抬起手指,抚须点头,眼中带着对自己医术的满意之色。
“不错,不错。药力化开,毒素已被逼出大半,心脉受损之处也在缓慢修复。许公子底子好,意志亦非常人可比,此番算是闯过了最凶险的一关。不过……”
他话锋一转,神色严肃,“你毕竟中毒太久,余毒仍盘踞在经脉深处,需继续用药调养,辅以金针渡穴,慢慢化解,切不可操之过急,亦不可再劳心劳力,否则前功尽弃。”
“有劳老先生了,淮沅感激不尽,”许淮沅微笑颔首,声音虽还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却清晰又优雅,“只是不知道老先生姓名,以便日后相报?”
紫阳真人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吾乃天游峰紫阳真人是也,救你也只是受人之托,你不必挂怀。”
说完,他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便出门寻草药去了。
阿兰若自然也有事情要做——
她本来是来这里看药熬好了没有的,但是许淮沅既然已经醒了,自然不用她再操心,而且刚刚紫阳真人说这些药喝完以后,他得要替换新的方子,所以也暂时不用给许淮沅熬了,故而她便有空去后山上寻些心仪的野果回来继续她的泡酒事业。
于是一瞬间,屋里就剩下了十一和许淮沅。
两个曾经剑拔弩张的两人突然同处一室,难得有些尴尬,好久以后,许淮沅率先开口。
“她……近日可好?”
十一闻言,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避开许淮沅探寻的目光,犹豫片刻,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递了过去,低声道。
“这是她留给你的。”
“留?”
许淮沅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心头莫名一紧。
他接过信,指尖触及那纸张,仿佛还能触碰到那人写信时体温。他稳住心神,展开信纸,上面是谢晚宁那略显潦草却依旧带着几分洒脱不羁的字迹。
“许淮沅:
见字如面。”
开头十分优雅而得体。
然而接下来便是几坨黑漆漆的墨迹,一看就是写完开头不知道后面要说什么犹豫半天滴上的。
许淮沅眼底透出些笑意,往下看。
“本姑娘近日有要事在身,故而将你托付他人,你在此安心养病,勿念于我。”
唔……
这突然变得彪悍而霸道的文风……
果然是她的风格。
许淮沅笑着,看向最后落款之上,接着重重一顿。
不同于前面飞扬跋扈的字迹,这几个字写得小小的,不细看根本看不到,然而他的目光却如针尖般骤然缩紧。
只因那几个字是:
“晚宁书”。
晚宁……
是她的名字?
许淮沅那修长的手指将那信纸攥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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