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里的鱼，到底还是没钓上来。
倒不是技术问题，主要是陆子昂在甩竿的时候，脑子里莫名冒出一段旋律，哼哼唧唧的，有点抓耳。
他这人有个毛病，一想事儿手上就闲不住，于是那鱼钩带着那点小调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稳稳挂住了背后老槐树的枝杈。
“得，今儿与鱼无缘，与树有份。”
陆子昂拽了两下，没拽动，索性把鱼竿往地上一撂，也不管了。
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和一支快没墨的水性笔，就着树荫，把刚才那几句旋律哆哆嗦嗦地记了下来。
写着写着，还顺手添了几句词，大概是吐槽这鬼天气鱼都不上钩，以及怀念楼下王婶家昨晚那碗冰镇绿豆汤。
写完，他自己瞅了瞅，乐了。调子还挺顺口，词是糙了点，但莫名有种躺平任嘲的豁达感。
“啧，退休生活感悟系列。”他把小本子塞回兜里，决定回去蹭王婶的绿豆汤喝。
至于那挂在树上的鱼钩？留给有缘人吧。
他没想到，这随手一记的“退休感悟”，还真遇到了“有缘人”。
几天后，陆子昂正窝在养老公寓活动室的角落，用一台老旧电脑跟人视频下象棋，杀得对方（网名“横店老炮”，据说是某个隐退的武术指导）嗷嗷叫，非要线下真人pK。
活动室电视里放着娱乐新闻，当背景音吵得很。
“……乐坛天后沈夕瑶全新专辑进入最后筹备阶段，据悉此次将尝试多元音乐风格，寻找最能打动内心的声音……”
陆子昂头都没抬，对着麦克风嚷嚷：“将！死棋！老炮儿，认输吧，线下pK你也打不过我，我广场舞太极扇可不是白练的！”
视频那头传来一阵暴躁的国骂。
就在这时，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兴奋：“……哦？最新消息！沈夕瑶工作室刚刚发布预告，新专辑首支单曲意外选定一首匿名投稿的demo小样！据内部人员透露，这首曲子风格极其独特，充满了生活气息和豁达智慧，让制作团队一听惊艳……”
陆子昂顺手挪了一步车，没太在意。娱乐圈嘛，天天都是“惊艳”、“颠覆”、“意外”。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傍晚。
他正端着饭碗，蹲在公寓门口的石墩子上，跟张大妈她们一边扒饭一边唠嗑，点评今天广场舞队形变换的失误率。公寓那台老旧收音机调到了本地的音乐电台，滋滋啦啦地放着广告。
广告结束，dJ用夸张的语调喊道：“接下来！全球首播！乐坛天后沈夕瑶全新主打——《塘边偶得》！这首由匿名音乐人创作的神秘作品，能否延续天后的不败神话呢？让我们拭耳以待！”
前奏响起，是简单的吉他拨弦，带着点慵懒的夏日气息。
陆子昂扒饭的动作顿住了。
这调子……怎么有点耳熟？
然后，沈夕瑶空灵又带着一丝烟火气的嗓音滑了出来：
“阳光晒透老藤椅，鱼钩和树谈恋爱~
塘里的鱼笑我呆，不如绿豆汤一碗~
名利场啊风吹散，踩碎影子拜拜~
钓不上来自在，烦恼统统抛外~”
“噗——”
陆子昂一口饭差点喷对面张大妈脸上。
这这这……这不是他那天胡乱写在破本子上，吐槽钓不上鱼只想喝绿豆汤的玩意儿吗？！怎么词还给优化了？但核心意思没变！曲调更是他哼的那个！
张大妈狐疑地看着他：“小陆院长，咋了？饭噎着了？”
收音机里的歌还在放，副歌部分朗朗上口，沈夕瑶的演绎举重若轻，把那种懒洋洋的豁达劲儿唱得淋漓尽致。
“……是鱼是空不重要，心宽自然少烦恼~
昨日热搜皆过往，不如楼下广场舞~
塘边偶得小调，唱给清风知道~
谁爱争霸谁去，我自躺平笑~”
活动室里下棋的老头老太太们都不下了，伸着脖子听。
“嘿，这歌有点意思哈？”
“听着舒服，不像现在那些嗷嗷叫的。”
“词写得好，像我老伴说的，啥都不是事儿！”
陆子昂捂着胸口，感觉有点心肌梗塞的前兆。
匿名投稿？demo小样？
他什么时候投过稿？！他那破本子……
他猛地摸向口袋，那个皱巴巴的小本子……不见了！
他想起来了！前几天写完那破歌，他好像是把本子塞兜里了，后来换衣服……可能掉哪儿了？或者……被谁捡到了？
电台里，歌曲到了尾声，一声轻微的、仿佛录音笔自带的环境音效——一声模糊的“啪嗒”，像是鱼竿落地的声音，然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广场舞音乐声。
沈夕瑶的声音带着笑意落下最后一句：“塘边偶得，自在难得。”
dJ激动地接话：“哇！这首《塘边偶得》真是太特别了！充满了生活的小趣味和大智慧！目前这位匿名音乐人‘塘边居士’的身份成谜，引发了全网热议……”
陆子昂：“……”
神特么“塘边居士”！
还全网热议？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感觉，比当年系统逼他社死还诡异。那至少知道是谁在搞鬼，现在这算什么？他的退休咸鱼心声，被天后唱给了全世界听？
手机开始嗡嗡作响。
王导：“子昂！听新歌了吗？！就沈天后那首！这风格这调调！我怎么觉得跟你当年在剧组胡说八道时那股劲儿那么像？！”
宇文殇：“老陆！你是不是又背着我们搞事了？‘塘边居士’这名字一股子你的酸腐味！”
张明宇：“陆老师……那歌……是您的手笔吗？这种返璞归真的创作境界，太值得我们学习了！”
甚至连林绾绾都发来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歌不错。稿费打我卡上了，替你捐了。”
陆子昂看着瞬间被挤爆的消息栏，眼前一黑。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钓鱼佬，怎么一不小心又成了“幕后音乐人”？
第二天，他鬼鬼祟祟地下楼，想去小超市买包烟压压惊，结果迎面撞上张大妈率领的广场舞军团。
张大妈一把拉住他，眼睛放光：“小陆院长！听见没！沈天后新歌！里面都唱我们广场舞了！这说明啥？说明我们走在时尚前沿！”
“就是就是！”李大爷附和，“那什么‘塘边居士’，肯定也是咱同道中人！说不定天天猫哪个池塘边偷看我们排练呢！”
陆子昂嘴角抽搐，干笑两声，试图蒙混过关。
结果张大妈下一句就是：“所以我们决定！以后队形变换就用《塘边偶得》当背景音乐！小陆院长你听着最熟，改编舞蹈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陆子昂：“？？？”
他看着大妈们殷切（且不容拒绝）的目光，又想起家里那台等着他下象棋的电脑，以及树上可能还没取下来的鱼钩……
得。
这退休生活，看来是没法完全安静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掏出那个快没墨的水笔，又在兜里摸了摸，没找到纸，最后只能摊开手心。
“行吧行吧，我想想啊……‘不如楼下广场舞’这句，倒是可以加个交叉步……”
阳光洒在他略显苦恼却又不自觉带上一丝笑意的脸上，远处池塘波光粼粼。
好像……这样也不赖？
至少比挂树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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