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的裂纹里渗出的金色光流突然凝滞，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沙漏。
周觉掌心的\"错位感知卡\"骤然发烫，烫得他指尖蜷缩，却舍不得松开——卡牌边缘焦黑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银亮的魔术暗纹，那是千面张亲手用细银线绣在卡纸上的\"误导\"图腾。
\"爸爸今天要给囡囡变个最厉害的魔术！\"
沙哑的男声像生锈的齿轮碾过空气。
周觉抬头，看见穿白大褂的虚影正贴着镜面，指尖颤抖着触碰自己的倒影。
那倒影原本是零觉系统强加的\"执律者\"冷硬面容，此刻却像融化的蜡像般扭曲，逐渐显露出一张温和的方脸，眼角有两道深深的笑纹。
\"王工？\"沈舟的机械臂突然发出蜂鸣，他的瞳孔缩成针尖——那是他在\"机械坟场\"副本里见过的工程师，当时对方为救他被熔浆吞没，\"他是'机械重构'模板的原宿主，系统说他......\"
\"死了。\"周觉替他说完，喉结滚动。
他看见白大褂男人的手指陷进镜面，像插进清水里的手，溅起细碎的光珠，\"但系统只抹得掉死亡证明，抹不掉记忆。\"
\"我记得......她的生日蛋糕是草莓味的。\"男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的虚影从镜面里挣脱出来，踉跄着跪在地上，掌心托着一团忽明忽暗的光——那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举着奶油裱花袋往他鼻尖抹，\"她总说爸爸的魔术是变不出草莓的，可今天......\"
光团里的小女孩突然消散，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咽。
这声呜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穿铠甲的骑士虚影单膝跪地，头盔滚落在地，露出底下年轻的面容，他扯着颈间的十字架：\"我发过誓要保护手无寸铁的人......不是拿着剑砍向求饶的孩子......\"
林浅的指甲掐进周觉胳膊，她的呼吸急促得像跑了三公里：\"他们......在复苏？\"
\"人格模板出现了裂痕。\"许燃不知何时站到了镜面旁，他推了推眼镜，指节抵着下巴——作为前心理医生，他的瞳孔正随着每个虚影的变化而收缩，\"系统用'秩序'覆盖原人格时，总会留下情感锚点，就像用油漆刷墙，总会有漏刷的墙皮。\"
\"我看到了。\"
清冷的女声从右侧传来。
白芷闭着眼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预知能力正在抽干体力。
周觉记得她曾说过，每次使用能力都像被人用细针挑开脑壳，但此刻她的嘴角却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未来画面里，这些苏醒的执律者会成为我们的刀。\"她突然睁开眼，眼白里布满血丝，\"但系统不会坐以待毙，它马上会......\"
\"轰——\"
穹顶突然砸下无数光刃。
原本熄灭的光带重新亮起，却不再是柔和的蓝，而是刺目的猩红，像被鲜血浸透的绸带。
周觉被林浅拽着翻滚，后背撞上冰凉的大理石柱时，他瞥见陆沉正站在大厅中央，仰着头看那些光刃——这个向来独来独往的孤僻天才，此刻竟在笑，笑得像发现了有趣玩具的孩子。
\"强制净化协议。\"陆沉的声音混着光刃切割空气的尖啸，\"零觉的残识触发了系统的自我保护机制，它要把所有未完全格式化的'故障品'重新洗成白纸。\"他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银色芯片——那是系统植入的\"观察者\"标记，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紫光，\"我能暂时当这个'故障品'的容器，数据流需要载体，而我......\"
\"疯了？\"沈舟的机械臂喷出火焰，精准击碎两道光刃，\"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被数据流撑爆？\"
\"总有人要当保险丝。\"陆沉的手指按在芯片上，芯片表面裂开蛛网纹，\"三秒后，所有光刃的攻击目标会转向我。
周觉，你只有三十秒。\"
周觉的心跳突然慢了半拍。
他摸出怀里的\"空白暗示卡\"——这是千面张在他入元界前塞给他的最后一件道具，老魔术师当时说：\"真正的魔术，是让观众自己说服自己看见真相。\"此刻卡牌在他掌心发烫，烫得他想起老魔术师教他的\"双重误导\"：第一层是让对手看见假象，第二层是让对手相信假象就是真相。
\"秦牧！\"他扯开嗓子喊，\"把你那个'矛盾公式'再给我一份！\"
正蹲在终端前敲代码的游戏玩家抬头，眼镜片上反着红光：\"要三份！
系统防火墙在升级！\"
\"成交！\"周觉反手将\"错位感知卡\"抛给林浅，\"用这张卡给苏醒的执律者做锚点，他们需要抓住点真实的东西。\"他转身冲向最近的数据节点，靴跟在地面敲出急鼓般的声响——那是他十岁时千面张教他的\"脚步误导法\"，通过声音扰乱对手的注意力。
数据节点的金属外壳在光刃下迸出火星。
周觉咬着牙扯开外壳，露出里面纠缠的光带，那是系统的神经脉络。
他将\"空白暗示卡\"拍在光带上，卡片瞬间融化成银色液体，顺着光带蔓延。
同时，秦牧的终端传来\"叮\"的一声，矛盾公式已同步到他的视网膜投影上。
\"第一层误导：让系统以为所有苏醒者都重新接受了格式化。\"周觉的手指在光带上翻飞，像在表演最复杂的近景魔术，\"第二层误导：让系统相信......\"他突然用力一扯某根光带，银色液体猛地聚成漩涡，\"它自己才是这场魔术的主导者。\"
光刃的尖啸声突然变调。
周觉抬头，看见所有光刃都转向了陆沉，像一群被磁铁吸引的铁屑。
陆沉的身体正在透明化，他的皮肤下流转着金色数据流，那是执律者们的记忆碎片。
他对着周觉比了个\"oK\"的手势，嘴唇开合——周觉读懂了那两个字：\"快走\"。
\"他们醒了！\"苏晴的尖叫混着玻璃碎裂声。
周觉转头，看见穿铠甲的骑士正用剑劈开一道光刃，白大褂男人捧着那团草莓蛋糕的光团，光团里的小女孩正拽着他的衣角喊\"爸爸\"。
更多虚影从镜面里钻出来，有抱着吉他的少年，有织毛衣的老妇人，他们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带着鲜活的悲喜。
林浅举着\"错位感知卡\"冲过来，卡面正随着每个苏醒者的触碰泛起涟漪：\"沈舟做了人格锚点！
是用他们现实里最珍贵的东西！\"她的声音被震耳欲聋的镜面碎裂声淹没——所有镜面同时崩裂，金色光流如暴雨倾泻，砸在苏醒者们身上，却不再是禁锢，而是滋养。
周觉突然被人撞了个踉跄。
回头时，穿蓝布衫的老人正站在他身后，端着的茶盏里飘出熟悉的茉莉香。
那是千面张的味道，是他在幻戏斋十年里每天清晨都会闻到的味道。
老人对他眨了眨眼，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那里的沉香木牌正剧烈震颤，\"元界中枢\"四个字几乎要从木牌里蹦出来。
\"结束了？\"沈舟的机械臂垂落，火焰熄灭。
他望着满地的镜面碎片，碎片里映出的不再是执律者的冷脸，而是一张张鲜活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面容。
\"还没。\"周觉摸着发烫的沉香木牌，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电流杂音。
那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直接在他脑仁里炸响，带着某种机械的、却又仿佛活物的韵律：\"欢迎来到......\"
\"真正的元界。\"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整座议会厅开始崩塌。
大理石块从穹顶坠落，光带扭曲成蛇形，苏醒的执律者们纷纷拽住彼此的手。
周觉看见陆沉的身影彻底透明，只余下那枚银色芯片，正嵌在最大的一块镜面碎片里，闪着幽蓝的光。
林浅拽着他往出口跑，风灌进领口，吹得沉香木牌撞在他心口。
周觉望着崩塌的大厅，突然笑了——千面张的虚影还站在原地，正把茶盏里的茉莉花瓣撒向空中，像在变一场最盛大的魔术。
而在那些花瓣里，他仿佛看见无数扇门正在开启，门后是陌生的、却又似乎早有伏笔的世界。
\"真正的元界......\"他低声重复，掌心的\"空白暗示卡\"不知何时回到了手中，卡面浮现出一行新的暗纹——那是千面张的笔迹：\"孩子，真正的魔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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