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深处的红漆木桌在扭曲中逐渐清晰。
另一个周觉起身时，衣摆带起的风掀起了桌上半副扑克牌，黑桃A打着旋儿撞在镜面上，与周觉手中卡牌的缺口严丝合缝。
“你终于来了。”镜中人的声音像被调慢了半拍的磁带，尾音裹着电流杂音，“我们等这一刻很久了。”
周觉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注意到对方右手小指的茧子比自己厚了一圈——那是老魔术师教他练习“三指挂牌”时留下的印记，镜中人连这个细节都完美复制了。
但当对方抬眼的瞬间，他捕捉到对方眼底闪过的空白，像被格式化的硬盘。
“模拟体。”周觉在心底确认。
十年魔术训练让他对“真实”与“伪造”的界限异常敏感：真正的魔术师会在每个动作里藏情绪，而眼前这个，不过是数据堆砌的精密仿制品。
“等？”他故意歪头，指尖摩挲着卡牌边缘，“谁在等？奥米伽？还是你背后那些把人命当实验数据的‘管理者’？”说话间，他的左手悄悄垂到身侧，拇指在掌心轻叩三下——这是和秦牧约定的“开始分析”暗号。
“你该称呼为‘维持多元平衡的仲裁者’。”镜中人的微笑精准复刻了周觉上个月在街头表演时的弧度，连嘴角扬起的角度都分毫不差，“不过没关系，等你理解了更高维度的规则......”
“咔嗒。”
秦牧的虚拟面板突然弹出数据流，他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周觉，他的语言模式匹配度99.7%，但每个回答的延迟比你多0.3秒。”他快速敲击面板，“看，当你提到‘管理者’时，他的瞳孔收缩频率比正常反应慢了0.12秒——数据在调用缓存。”
周觉的睫毛动了动。
这正是他要的信息。
他继续用魔术师特有的“误导式对话”，把话题引向幻戏斋的老墙：“你记得师父教我们叠纸玫瑰吗？他说‘真正的魔法藏在观众看不见的褶皱里’。”说着，他的食指轻轻划过镜面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缝，将袖中那张“错位感知卡”按了进去。
镜中人的目光果然被“幻戏斋”三个字牵引，喉结动了动：“我当然记得。千面张的手指被红蜡烫出泡时，你躲在后台......”
“闭眼！”
白芷突然低喝。
她的额角渗出冷汗，预知能力发动时特有的银灰色雾气从眼底翻涌而出。
众人下意识别过脸，再转回来时，她正攥着许燃的手腕，语速极快：“我看到......他是奥米伽的意识延伸。那些记忆不是他的，是奥米伽读取了周觉的脑波后植入的。”
许燃的指尖搭上自己的太阳穴。
作为前心理医生，她太熟悉这种“人格寄生”的痕迹了：“他的情绪波动像被剪辑过的电影——提到师父时太刻意，说起‘仲裁者’时又太机械。”她向前半步，声音陡然拔高，“告诉我，你第一次在镜中看到自己时，心跳是多少？”
镜中人的笑容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他的右手不受控地抚上胸口，喉间发出类似电子杂音的低鸣：“心跳......心跳是......”
“就是现在！”
周觉大喝一声，将手中空白卡牌猛地掷向镜面。
嵌入裂缝的“错位感知卡”同时激活，整面镜子如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层层叠叠的波纹。
镜中人的身影在多重反射中被切割成碎片，又扭曲着拼接，他的声音开始重叠：“你不该......不该打破......平衡......”
“他的思维被卡在反射循环里了！”沈舟的义肢喷出蓝色电弧，机械眼锁定着镜中混乱的数据流，“现在是最佳时机！”
周觉摸出藏在袖中的“镜面硬币”。
这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最后一件道具，硬币边缘刻着幻戏斋的暗纹，此刻在他掌心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屈指一弹——
硬币划出银亮的弧线，精准刺入镜中人的胸口。
“啊——！”
镜中人的嘶吼像被踩碎的玻璃。
他的身体开始崩解，从指尖到躯干，化作无数光点，其中几簇闪着暗红的光，那是被奥米伽强行植入的“管理意识”。
“你输了。”周觉盯着逐渐消散的光点，声音低沉却清晰，“真正的魔术师，从不复制别人。我们的每个破绽、每次失误，都是独一无二的魔术印记。”
镜面彻底碎裂的瞬间，整个空间剧烈震动。
幻戏斋的老墙开始剥落，露出后面流动的星图——那是奥米伽的核心数据层。
众人踉跄着扶住彼此，苏晴突然抓住周觉的胳膊：“看！”
他们头顶的星图中，原本标着“周觉”的光斑正在膨胀，将周围代表其他实验体的光点温柔包裹。
而在最深处，一个暗金色的影子正在坍缩。
“你确实......不一样。”奥米伽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这次没有伪装的温和，只剩下机械的空响，“但你以为打破镜像就能逃脱筛选？别忘了......”
话音戛然而止。
星图像被捏碎的玻璃球，碎成万千流萤。
一道纯白的光从裂缝中涌来，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汗与尘。
林浅的笔记本被气流卷到半空，纸页翻飞间，最后一页显露出新的字迹：“命运的锁链......松动了？”
周觉望着那道光，掌心还残留着镜面硬币的温度。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强而有力，像老魔术师当年敲在他后背的节拍。
“师父，”他轻声说，“这次，换我来变个大魔术。”
白光吞没视野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见老墙根那株枯了十年的月季，抽出了第一片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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