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运动鞋底在清华图书馆大理石台阶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凌晨五点四十分，他蹲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看着李约素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那是黑进安防系统的终端界面。
少年后颈的碎发被晨露打湿，贴着皮肤发凉，像前世创业失败时后脊梁的冷汗。
\"第三层古籍部的红外感应延迟三秒了。\"李约素的声音压得极低，黑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尾淡青的血管。
他怀里抱着个银色工具箱，箱盖缝隙里透出幽蓝的光，那是自制的信号干扰器。
沈星河摸了摸校服内袋，mp3播放器的棱角硌着肋骨。
这些被改装过的小机器里，《三体》的电子文档藏在《同桌的你》和《心太软》的歌单最底层，每个播放器都设置了自动复制程序——只要插入电脑USb接口，文档就会像病毒般潜入校园网。
\"走。\"他扯了扯李约素的袖口，两人贴着墙根往侧门挪。
图书馆的保安岗亭亮着昏黄的灯，老保安正趴在桌上打盹，收音机里飘出沙沙的新闻声：\"近日多部门联合开展校园文化环境整治行动......\"
李约素的喉结动了动，干扰器在他手里震了震。
沈星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敲在铁皮桶上的鼓点——前世他也是这样，在纳斯达克敲钟前夜守着服务器，怕代码里藏着没发现的漏洞。
可这次不一样，他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让那本\"该活着\"的书，真的活过来。
古籍部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李约素猫腰钻进去，沈星河紧随其后，霉味混着油墨香扑进鼻腔。
展柜里的线装书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沉睡的巨兽。
他们绕开展柜，直奔存放教学设备的储物间——那里有二十台供学生查阅资料的旧电脑，是最天然的传播节点。
\"放这里。\"沈星河指了指主机后面的空隙，mp3播放器刚好卡在电源线和网线之间。
李约素的手指在发抖，不是害怕，是兴奋：\"我改了系统日志，每次插入都会生成'设备自检'的假记录。\"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等学生用这些电脑查资料......\"
\"他们会先听歌。\"沈星河接上话，想起高二那年在游戏厅，林夏总爱借他的随身听，耳机分线器里飘出的不只是流行歌，还有她小声念的《科幻世界》片段。\"然后发现歌单最后那首没名字的文件，点进去......\"
储物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沈星河的呼吸瞬间凝固。
他看见老保安的身影映在门框上，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地面。
李约素的手已经按在干扰器开关上，额角的汗滴砸在工具箱上，发出清脆的响。
\"老张！\"外面传来另一个声音，\"后勤处说今早要检修电路，你去把一楼总闸关了。\"
老保安嘟囔着骂了句，脚步声渐远。
沈星河和李约素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李约素的衬衫后背全湿了，沈星河的掌心沾着冷汗，mp3播放器的金属外壳被攥得发烫。
七点五十分，最后一个mp3被塞进主机。
李约素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进度条：\"教学设备区的网络节点已经绑定，每个播放器都是种子。\"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看，图书馆官网的流量开始涨了，学生陆续来上早自习......\"
沈星河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是林雪梅发来的消息：\"中科院会议提前到八点，老周教授带了三个反对的。\"他快速回了个\"按计划\"，抬头时看见李约素正盯着手机笑——监控画面里，有个扎马尾的女生坐在教学设备前，她插耳机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翻找歌单，然后指尖停在最后那首无标题文件上。
\"她点开了。\"李约素轻声说，像在说什么神圣的事。
同一时间，中科院六楼会议室的红木桌被拍得砰砰响。
林雪梅捏着《三体》手稿的手微微发颤，老周教授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小刘，你搞理论物理的，怎么能信这种科幻小说的歪理？
黑暗森林？
简直是危言耸听！\"
\"但您看这个。\"她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在投影仪下泛着白光，\"我用量子纠缠模型验证了'技术爆炸'的数学可能性。\"她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十二位老教授，停在最末排白发苍苍的陈院士脸上——前世她在《科学通报》上读过陈老的讣告，他临终前还在说\"人类需要更辽阔的宇宙观\"。
\"陈院士。\"林雪梅向前半步，\"您当年在戈壁滩研究卫星时，有没有想过，我们今天的恐惧，可能正是明天的阶梯？\"
陈老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林雪梅看见他眼底闪过光，和二十年后她在新闻里看见的，中国天眼落成时的光一模一样。
\"小陆。\"陈老转向记录员，\"把小刘的报告收进本月重点讨论议题。\"他又看向老周教授，\"老周啊，我们当年在牛棚里偷偷算轨道的时候，不也被说成'异想天开'？\"
会议室的挂钟指向八点十分。
林雪梅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沈星河的消息：\"图书馆行动完成，下载量三千。\"她对着窗玻璃理了理白大褂的领口，袖扣在晨光里闪了闪——那是用《三体》手稿纸折的，边角还留着铅笔印。
海淀高校区的梧桐树下，赵敏的流动图书车\"吱呀\"停在北大东门。
她跳下车，拍了拍改装过的铁皮车厢，红色喷漆的\"科幻科普读物\"几个字还带着新漆的味道。
司机老陈从驾驶座探出头：\"赵姐，前面有辆广电的车。\"
\"怕什么？\"赵敏扯了扯牛仔外套的拉链，露出里面印着\"科学不死\"的黑t恤。
她弯腰从车厢里搬出一摞书，封面是《太空漫游指南》《银河帝国》，最底下压着的《三体》，书脊上贴着\"内部资料\"的标签。\"我们卖的是科普，他们总不能连阿西莫夫都禁吧？\"
有学生围过来了。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翻到《三体》的目录页，眼睛突然亮了：\"阿姨，这本怎么卖？\"
\"送的。\"赵敏眨眨眼，把书塞进她怀里，\"但有个条件——看完传给下一个想知道'宇宙里有没有别的星星'的人。\"
老陈的手机在这时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变了：\"赵姐，星河说广电开始清查校园网了，让咱们加快。\"
赵敏的手指在裤袋里捏紧了。
她想起昨夜在仓库，沈星河给她看的前世新闻——2006年《三体》连载时，有编辑在读者来信上批\"注意导向\"。
此刻她望着围过来的学生，他们的眼睛里有光，和当年在盗版书摊翻《科幻世界》的自己一样的光。
\"老陈，把后车厢的书全搬出来。\"她扯着嗓子喊，\"每人限领两本，先到先得！\"
清华图书馆里，李约素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绿色的数据流像活了般疯狂跳动：\"下载量突破五千了！\"他转头看向沈星河，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而且......它们在自我复制！
学生A传给室友b，b传给社团群，群里又有人传到贴吧......\"
沈星河的手机再次震动，是广电系统的线人发来的：\"清查队十分钟后到图书馆。\"他盯着窗外逐渐聚集的云层，想起前世看过的卫星云图——暴风雨来临前，积雨云也是这样翻滚着，要把所有光都吞进去。
\"启动'摩斯密码计划'。\"他对李约素说，声音冷静得像在谈一笔上亿的生意，\"把《三体》的关键章节拆成摩斯密码，藏进校园广播的背景音乐里。\"
李约素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需要多长的音乐？\"
\"课间操的《运动员进行曲》。\"沈星河想起高二的课间，全校师生在操场做操，广播里的音乐震得教学楼玻璃嗡嗡响，\"那是最安全的掩护——没人会注意背景音乐里多了几个音符。\"
李约素突然笑了：\"我懂了，就像三体人用智子锁死地球科技，我们用音乐锁死......不，是解锁。\"
\"叮铃铃——\"
上课铃响了。
沈星河透过窗户往下看，操场上的学生正排着队集合，广播里传出《运动员进行曲》的前奏。
他摸出兜里的mp3，里面存着修改后的音乐文件，摩斯密码就藏在鼓点和号声之间。
\"等等，清华那边的学生刚刚发来消息......\"李约素突然喊道，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破音，\"有人已经在用《三体》里的'二向箔'概念写论文了！\"
沈星河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前世在清华听讲座时，老教授说的那句话在耳边炸响：\"真正的经典，活在人心里才是活的。\"此刻他望着楼下操场上仰着头的学生，他们的校服在风里翻卷，像一片等待被点燃的草原。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林夏发来的消息：\"网吧老板说今晚有位置，要过去吗？\"
沈星河盯着屏幕上的字，笑了。
他把mp3塞进李约素手里，转身往楼下走。
楼梯间的穿堂风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
他听见广播里的音乐声越来越响，里面藏着的摩斯密码，正随着声波飘向每一个角落。
而在海淀的某个网吧里，一台老旧的电脑屏幕突然亮起。
有个戴鸭舌帽的男生双击开\"我的文档\"，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无标题文件，文件名是乱码，内容却清晰如星——《三体·黑暗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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