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匹湿漉漉的灰布，裹着黑风口的焦土与血腥气。赵承煜靠在断壁上，沈括正用烈酒冲洗他肩胛的箭伤，皮肉翻卷处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谷口的风卷着细碎的火星掠过，将远处隐约的马蹄声撕成碎片。
“将军，斥候说胡骑残部在十里外的落马坡聚集了。”沈括用麻布勒紧伤口，指腹触到甲胄内侧凝结的血痂，“右贤王的弟弟孛鲁台收拢了约三千人，看架势是想夺回黑风口。”
赵承煜咳了两声，胸口的钝痛让他皱紧眉头。他推开沈括递来的伤药，抓起地上的横刀掂量着：“三千人？倒是比我预想的多。”目光扫过身后三十名玄甲锐士，半数人带着伤，甲胄上的缺口还凝着黑褐色的血渍，“咱们这点人，硬拼是讨不到好的。”
沈括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崖壁：“要不咱们再故技重施？从两侧悬崖……”
“行不通。”赵承煜摇头打断他，指尖在地图上敲着落马坡的位置，“那里是缓坡，两侧山势平缓，藏不住人。孛鲁台吃过一次亏，定会防备咱们偷袭。”他忽然抬眼看向东南方，“李将军的援军该到了吧？”
话音刚落，一名锐士跌跌撞撞跑进来：“将军！东南方向烟尘滚滚，看旗号是……是咱们的玄甲军！”
赵承煜猛地站起身，肩胛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却抵不过心头的热流。他扶着断壁远眺，果然见地平线上扬起黄龙旗，甲叶反射的晨光像流动的金河，正朝着黑风口奔涌而来。
“李朔这老东西，总算没误了时辰。”赵承煜低笑出声，沈括已按捺不住地拔刀出鞘，“将军，咱们现在就杀过去？”
“不急。”赵承煜按住他的刀鞘，目光落在落马坡的方向，“孛鲁台想夺回黑风口，必然会倾巢而出。李将军从正面压过去，咱们绕到他背后——”他做了个夹击的手势，眼底闪过冷光，“让他进退两难。”
一、黄龙破阵
李朔的玄甲军在辰时抵达黑风口。这位鬓角染霜的老将勒住战马，看着谷中焦黑的粮草车，再望向赵承煜渗血的肩胛，眉头拧成个疙瘩：“你这小子，就不能等我来了再动手？”
“等将军来，胡骑早跑回漠北了。”赵承煜忍着痛翻身上马，“孛鲁台在落马坡集结，属下想请将军正面强攻，我带锐士抄他后路。”
李朔抚着胡须沉吟片刻，马鞭指向落马坡：“那里西侧有片密林，正好藏人。不过孛鲁台是只老狐狸，定会留后手。”他从怀中摸出令旗递给赵承煜，“正午时分，我军擂鼓为号。你听见鼓声，便从林中杀出。”
赵承煜接过令旗抱拳：“属下遵命。”调转马头时，沈括突然拽住他的缰绳：“将军，你的伤……”
“死不了。”赵承煜拍开他的手，玄甲军的马蹄声已如雷贯耳。李朔亲率五千骑兵列成锋矢阵，铁蹄踏过晨露未曦的草地，朝着落马坡疾驰而去。
落马坡上，孛鲁台正盯着黑风口的方向。他身披兄长遗留的金鳞甲，手中狼牙棒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昨夜亲卫带回右贤王的首级时，他一口咬碎了银酒杯——这个南朝的年轻将军，竟让他损了兄长与粮草。
“将军，南朝大军杀过来了！”了望哨的呼喊刚落，地平线上已出现密密麻麻的玄甲军。孛鲁台冷笑一声，挥手示意：“按原计划行事。让他们进坡底，再把两侧的滚石推下去。”
胡骑迅速退向坡顶，李朔的先锋部队顺利踏入落马坡。就在前锋即将抵达坡底时，孛鲁台突然怒吼：“放箭！”
坡顶的滚石裹挟着箭雨砸下，玄甲军前锋顿时人仰马翻。李朔勒住战马，看着士兵们被压制在坡底，眉头紧锁：“这孛鲁台，倒比他哥哥会打仗。”
二、密林伏兵
赵承煜带着三十名锐士钻进西侧密林时，日头已爬到头顶。林间弥漫着腐叶的潮气，荆棘划破了不少人的裤腿，却没人敢发出半点声响。他拨开挡路的枝桠，隐约听见坡顶传来胡骑的呼喝。
“将军，李将军那边没动静。”沈括压低声音，掌心沁出冷汗，“该不会是中了埋伏？”
赵承煜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众人隐蔽。他攀上一棵老松树，透过枝叶缝隙望去——坡底的玄甲军果然被滚石压制，李朔的帅旗被困在一片低洼处，而孛鲁台的主力正聚集在东侧山脊，显然是想将玄甲军困死在坡底。
“孛鲁台把主力都调到东侧了。”赵承煜从树上跃下，眼中闪过精光，“他算准咱们不敢从西侧动手，这正是机会。”他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沈括，带五人去烧他们的后备营。记住，动静越大越好。”
沈括领命而去，赵承煜则带着其余人摸到西侧山脊。这里的胡骑果然稀疏，十几个哨兵正靠着树干打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锐士们如狸猫般扑出，匕首精准地刺入哨兵的咽喉，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发出。
午时三刻，密林深处突然腾起浓烟。孛鲁台正盯着坡底的玄甲军，见状猛地回头：“西侧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坡底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鼓声。李朔的玄甲军像潮水般涌向坡顶，原本被困的前锋竟从怀中摸出钩爪，抛向坡顶的岩石奋力攀爬。孛鲁台这才惊觉中计，怒吼着调兵阻拦：“拦住他们！西侧只是疑兵！”
就在胡骑阵型松动的瞬间，赵承煜抽出横刀：“杀！”
西侧山脊突然冲出二十余名玄甲锐士，刀光如电劈开胡骑的后阵。赵承煜一马当先，横刀斩断一名胡将的缰绳，战马受惊扬起前蹄，将身后的胡骑撞得人仰马翻。他肩胛的伤口被震开，血顺着手臂滴在刀柄上，却让他的眼神愈发凌厉。
“孛鲁台，你的对手是我！”赵承煜的吼声穿透混战的喧嚣。孛鲁台回头看见他，眼中瞬间燃起血色，挥舞着狼牙棒冲来：“南朝小儿，我要你偿命！”
三、首尾不能相顾
两柄兵器在坡顶碰撞，火星溅落在沾满血污的草地上。赵承煜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孛鲁台的狼牙棒劈向左侧，自己却借着马势向右偏移，横刀顺势划向对方的腰侧。金鳞甲被劈开一道口子，孛鲁台闷哼一声，竟反手用狼牙棒的尾端撞向赵承煜的胸口。
“将军！”沈括刚带着人杀回来，见状惊呼着掷出长矛。长矛擦着赵承煜的耳边飞过，逼得孛鲁台不得不侧身躲避。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赵承煜已调转马头，横刀直指他的后心。
孛鲁台这才发现，自己的军队早已被分割成两段。东侧的胡骑被李朔的玄甲军缠住，西侧的后备营又被沈括的火攻搅得大乱，而眼前这个带伤的南朝将军，正像一把楔子，死死钉在他的中军。
“两面夹击……好手段！”孛鲁台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他看向坡底，那里的玄甲军已突破滚石防线，正朝着坡顶冲锋。而身后的密林里，不断有玄甲锐士冲杀出来，将胡骑的阵型撕得更碎。
赵承煜没有答话，横刀再次挥出。这一次，孛鲁台没能避开，刀刃从他的肩胛贯穿，与赵承煜身上的伤口如出一辙。金鳞甲坠落在地，孛鲁台望着兄长的首级还挂在黑风口的旗杆上，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降者不杀！”李朔的吼声在坡顶回荡。残存的胡骑看着主帅落马，又被玄甲军前后夹击，终于抛下兵器跪地投降。赵承煜拄着横刀喘息，沈括连忙上前扶住他，才发现他的肩胛已被鲜血浸透。
“将军，你撑住！”
赵承煜摆摆手，看向坡底。阳光穿透硝烟，照在密密麻麻的玄甲军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李朔正勒马向他挥手，脸上带着赞许的笑意。远处的黑风口，那面挂着右贤王首级的旗杆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宣告这场两面夹击的胜利。
“沈括，”赵承煜忽然低笑出声，声音因失血而有些虚弱，“你说……咱们是不是该请李将军喝顿庆功酒？”
沈括刚要答话，却见赵承煜眼前一黑，直挺挺地从马上栽了下来。他惊呼着扑过去，却见将军的嘴角还挂着笑意，手里紧紧攥着那面染血的令旗。
风掠过落马坡，卷起血腥味与硝烟，吹向更远的漠北。玄甲军的欢呼声响彻山谷，李朔望着被抬下战场的赵承煜，又看向跪地投降的胡骑，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马鞭——这场仗打赢了，但北境的征途，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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