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了一早，天光低垂，副校长办公室的顶灯照得纸张泛白。
林副校长坐在茶香氤氲中，手指缓缓敲着桌面，一张卷子摊在他面前——
是周墨的试卷。
再旁边，是那张草稿纸，上面画着的，正是“那幅”已经挂上论坛热榜的背影图。
“……所以你觉得，我们是不是，捡到一个宝？”
这是他第六次问。
对面，教务主任章明推了推眼镜，笑里带气：“捡不捡到宝不知道，但是外面却是谣言四起啊。”
“这个事情要慎重。”
林副校长没吭声，只往左边看了眼。
那边坐着的是数学竞赛组组长黄九章，老派中年理科男，平日不苟言笑，此刻却正盯着周墨的试卷嘴角微翘，神情像在嗑糖。
“你笑什么？”章主任皱眉。
黄九章笑得克制：“这解法，漂亮得不像学生。”
“最后一道压轴题，他绕过所有标准路径，直接从函数极限构造切入，五步收尾。”
“你知道我最开始的反应是什么吗？”
“我以为是改错卷了。”
林副校长“啪”一声合上卷子，语气很轻：“你最开始的反应错了。但也不是错得太远。”
黄老师顿了顿：“我把这解题发给命题教授看了。”
办公室一瞬静下来。
“对方回复说——‘这种解法，没有超人的数学直觉，根本做不出来。你们学校是不是藏着个天才？’”
一语落地，像给屋里烧了半壶酒。
章主任啧了一声：“林校，那还犹豫啥？赶紧收他进班啊。”
林副校长正准备接话，门“砰”地被推开了。
——
冲进来的，是钱喆。
带着三四个学生，像堵人赃俱获一般，面红耳赤。
“林校长，我们举报——周墨作弊！”
他嗓门不小，气焰很足，站得笔直，声音打断了室内刚刚升腾的那点热气。
林副校长慢悠悠地抬起头，眼神像南城雪夜最锋利的一道霜。
“作弊？”
“他坐唐柳月后排！两人都满分！他还画了她的背影！”
“论坛都传疯了，他不抄她抄谁？”
钱喆像在陈词，他的几个小跟班则站在一旁，眼神藏着兴奋。
章主任冷哼一声：“你是在举报他作弊，还是吃他画得像？”
黄九章没说话，只抬手翻了翻桌上那份卷子。
林副校长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
“钱喆。”
“是。”
“你们现在回去。”
“……”
“你的举报，我知道了，调查我们会做。结论我们会给。”
“但是，希望你们别在结果出来前，把自己变成了造谣者。”
这一句砸下去，像一盆冷水。
几人面面相觑，只得退出门去。
林副校长敲了敲卷子：“现在，是时候让他们看看，这个‘疯子’是不是比他们想的还要疯。”
——
下午第二节课，气氛已经涨满整间实验班。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眼皮跳了半节课。
有人转身、有人低语，有人不断望向最后一排那个“画背影的人”。
他还在坐着，一动未动。
像从不需要听解释，也不在乎指责。
这时，唐柳月站了起来。
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扎破空气：
“老师。”
“我想说几句话。”
她的眼睛仍是红红的。
班主任一怔：“说。”
唐柳月：
“第一，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
“第二，我没有把答题卡给他抄。“
“第三，他没有抄袭我。”
“因为他交卷的时候，我还在做最后一题。”
四下爆出一阵议论。
但唐柳月没有管，她站得笔直，眉眼清冷，像她在全校所有公开课上做解题示范时一样——
一字一句，无懈可击。
——
这时，门开了。
林副校长进来了，身后是黄九章老师。
“大家好！我知道大家都紧张名次，这不是坏事儿。”
“刚才唐柳月的话，我也听到了。”
“现在——我们请黄九章老师对答题卡进行复核。”
——
实物投影一开，光线亮得晃眼。
两张答题卡，一左一右打在幕布上。
“左边是唐柳月。”
“右边是周墨。”
黄老师打开激光笔，“我们从填空选择题开始——”
前面几乎惊人的一致，包括两道大题的步骤，只是字迹不同。
这时，课堂里已经开始叽叽喳喳议论了。
“老师，这不是出现了试卷雷同吗？”
不知谁大嚷了一声。
“是啊！”
“相似度这么高。”
雷同！
同学们都有这样的感觉。
如果答题卡出现雷同，就有作弊的嫌疑。
“请大家先不要议论。听黄老师讲完。”林副校长提醒道。
到了最后一道压轴题，答题卡仍反扣着。
“大家都知道这题——满分15分，全校平均得分是2.6。”
“你们班平均分是7分。”
他只将唐柳月的答题卡投影出来。
“唐柳月用了标准路径，逻辑清晰，得分满分。”
“而周墨——”
黄老师还停顿了一下，像是卖关子一样。
“黄老师，你快把周墨的答题卡也投影出来。”
下面的学生急不可耐了，纷纷叫。
黄老师，笑了笑，正要翻过来。
“黄老师，你不要翻！”
这时，周墨站在了起来，叫住了黄老师。
黄老师愣了一下。
“为什么不翻？难道你怕？”钱喆的一死党大声嚷。
林副校长伸出手，让大家保持安静。
黄老师用一种凝重的表情，将周墨的答题卡翻过来。
只是没有注意那凝重的表情里藏着微微的笑意。
所有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屏幕。
有的还站了起来，甚至向前走了几步。
怕看不清。
黄老师提高嗓门说，“周墨——用的解题思路跟唐柳月不一样。”
他切换下一页：
“他用的是数学竞赛中的反向构造法，从函数单调性构建极限变量，跳过代数推导，直接反证。”
“对——跳过代数。”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没走路，是飞过去的。”
——
全场安静得连墙上的表针声都听得见。
黄老师接着说：“我一开始不敢信。于是我把这个思路拍照，发给本次命题的教授。”
“他只回复了一句话——”
“‘这种解法，没有超人的数学直觉，根本做不出来。’”
——
空气像被真空机抽了一遍。
所有人看向那道卷子。
有人抓着桌沿。
有人在呼吸。
也有人，偷偷抬头看向后排——那个安静如影的周墨。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看着窗外，雪还没停。
——掌声是从角落爆出来的。
像风打进来那一刻。
一个，两个，三个。
最终，除了钱喆，全班都站起来鼓掌。
声音炸开。
像不是在为一个成绩鼓掌。
是为一个世界里，突然长出裂口的光。
——
林副校长走向周墨，笑着伸出手：
“周墨同学，欢迎你，正式加入‘冲刺南大清北系’实验班。”
——
掌声未落，一个声音高高响起：
“等等！”
又是钱喆。
他站起来，脸色通红，咬牙切齿：
“这不公平！”
“他用了AI！”
全场哗然。
“你们以为他多厉害，他靠着AI解出来的！”
“他画唐柳月——就是为了掩盖作弊！”
林副校长脸色也变了，“钱喆，你没有证据，不要随意猜测。”
钱喆：“我有证据。”
林副校长：”你有什么证据。“
钱喆：“就是我们手机都交了，只有他——他没有！”
这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狠。
也更毒。
它砸在刚刚鼓起来的热情上，把空气劈开了一道新的裂缝。
所有人，重新看向周墨。
而他。
终于抬起了头。
眼里没有愤怒。
也没有解释。
他只是淡淡开口：
“我没有交手机，也不等于我作弊。”
“如果我真用AI。”
“那这世界就更悲哀了。”
“因为你们，以为它画得出那幅画。”
——
全班陷入彻底的沉默。
掌声无法再响起。
也没有谁敢再开口。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自己不是错过了一场考试。
而是错过了，一场不该嘲笑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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