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青简和隶属于青简旗下的风光傲已经停摆两个月。
窗外飘着雪，细碎的雪粒卷着阴雨从纱窗的空隙争先恐后地钻进来。
阴冷阴冷的，像地狱。
护士中午查房，才知道他醒了，喊来医生。
医生看了仪器上的数据，又掀了掀他的眼皮，后来拿着一个一寸多长的小锤子敲打他的膝盖，毫无反应。
不一会儿，顾霜桥来了，西装革履，春风满面，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女人。
顾霜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躺了两个月，头发长了，胡子也出来了，脸上还有四五道寸许长的伤口，狰狞而邋遢，像阴沟里的老鼠。
穿着单薄的病号服，靠坐在床头。
毛糙的刘海遮住眼睛。顾霜桥弯了弯腰，差点被遮在刘海后面的如同死人一样的下三白给吓死。
顾霜辰转了转脑袋，他的脖子也受了伤。
可惜不重，没有高位截瘫。顾霜桥唏嘘一声，满是遗憾。
他拍着床边，叫女人坐在那里。
女人穿了一条金丝绒连衣裙，腊月半的雪天，两条腿光着，连丝袜都没穿。她低着头抬着眼，谨小慎微地看着顾霜桥的脸色，坐了过去。
“打开被子，帮你男人揉揉腿。”
顾霜辰抬头，眼底黯淡，像阴森凄凉的坟场。
顾霜桥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忘了告诉你，白家想把女儿嫁过来，我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结婚证已经替你们领了，并且昭告天下。”
顾霜辰收回目光。
女人的手纤细柔软，在他两个月未曾活动过的小腿上轻柔的揉捏。
“阿离呢？”
顾霜桥敢在高速公路公开要他的命，郁江离岂不更是任他宰割？
顾霜桥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
他先后派出十七个人去郁江离的家里，让人把郁江离绑来。可这十七个人无一例外，刚进怀明地界，就被制服“请”上了车，之后再也没有消息，是抓了，死了，逃了？怎么都打听不到。
“哎~当着新婚妻子的面，关心别的女人，不太合适吧？”
“啊，忘了介绍，”顾霜桥指了指女人，“你的妻子，我的弟妹，白茵。你们之前应该见过。”
白茵。要不是李家和白家为了女儿能嫁给吴俊池争得头破血流，纷纷扬扬的八卦传进了顾霜辰的耳朵，他真就把这个名字忘死了。
命运是个神奇的莫比乌斯环，顾霜辰苦笑。片刻之后又问：“阿离呢？”
顾霜桥犹豫，好像不大情愿告诉他但又忍不住要说出来：“被我玩了几天，体格不行，玩死了。”
顾霜辰坐着了身子，死水一样的眼睛里总算闪过一点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霜桥。
几秒之后，顾霜辰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轻蔑，几分猖狂，“顾霜桥，你顶着一个私生子的名义也就罢了，没想到，智商也挺私生的。”
话中包含某个关键词，触发了顾霜桥最脆弱的防线。他解开袖扣，让白茵滚出去。
房间里只剩他们兄弟两个。
北风卷着雪吹了进来，打在顾霜辰的侧脸。
“你什么意思？”
“如果她死了，我结不结婚有谁关心呢？还劳您昭告天下？可见，阿离不在你手里，而你也拿她没办法。”
郁江离是被家人强行带走，一旦有机会，她一定会跑出来联系他。
既然没和他联系，又没被顾霜桥控制，那只能说明，她还在父母手里，日子也不好过。
郁江离的外公是有军功章的人，他曾仔细看过，其中任何一枚都是顾霜桥碰不起的。也许，郁怀民使了手段，让顾霜桥无功而返。
啪——顾霜桥扬起手赏了他一耳光。
顾霜辰舔了舔嘴角，淬了一口血沫，正好吐在他的裤腿上。
顾霜桥居高临下睨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着。
一种被耍弄的感觉袭遍全身。
从小就听大人们夸赞，顾霜辰聪明，而顾霜辰从艺术生转文科生，仅一年就考出了全省第一的成绩。
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顾霜辰回国，顾氏的生意大有起色，又将他狠狠踩了一脚。
就连现在，他都瘫在床上了，还能从几句话中听出漏洞。
他还是顾氏嫡出，名正言顺的顾家子孙。
都姓顾，凭什么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了？
顾霜桥越想越气，却无从发泄。
他无头苍蝇似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举着一把水果刀走了过来。
顾霜辰只觉寒光一闪，那把刀就扎进了他的大腿。
鲜血迟了一会儿才从汩汩流出，染透半张床褥。
顾霜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像这一刀是插在某个苹果上，和他毫无关系。
顾霜桥不知是冷静了，还是气消了，干笑两声，离开了医院。
顾远和尹静姝听到他醒过来的消息，是在傍晚。开车赶过来，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据顾霜桥说，是他醒来后无法接受自己成为残废的事实，恼怒之下刺了自己一刀。
他为了一个女人，让竞争对手有了弄死他的机会和能力，顾远本就看不上他，见他自暴自弃，更是觉得这个儿子废了，彻底废了。
关心的话就少了很多。
倒是尹静姝，眼睛肿得像个核桃，从进门到出门，眼泪流了一盆。
别人都走了，白茵却没走。
猜到她是顾霜桥的心腹，故意留在他身边的，顾霜辰就没撵她，让她自己找地方睡觉去。
熄了灯，房间里一点光源都没有，顾霜辰蒙上被子，紧皱眉头，出了一身的汗。
迷迷糊糊中好像睡着了，但身下却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感。
那感觉沿着大腿渐渐向上，摸到他的小腹，他才迷茫地哼了一声，好像在做梦。
双腿残废的人，连翻身也是困难的。
所以，翻身之前，他先醒了。
“你想干嘛？”
黑暗里，本应睡着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嫌弃和惊恐，白茵猛地缩回手，向后一退，坐在地上。
“你……你醒了？”
“我是残了，不是死了。”顾霜辰指了指墙壁，“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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