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山第一个跳入那条半人高的暗渠。
一股夹杂着药草香的暖风，立刻包裹了他的全身。
他举起火把，脚下的地面由平整的青石铺就，十分干燥。
这里不是普通的排水渠。
众人依次进入。
王虎将受伤的张三背在身上，高大的身躯在渠内不得不微微躬着。
他一进来就抱怨起来。
“他娘的，总算不是什么湿乎乎的鬼地方了。”
“不过这里头，怎么跟个蒸笼似的。”
他们沿着暗渠，向着深处走去。
渠道的两壁，打磨得十分光滑，入手温润。
随着不断深入，墙壁上开始出现大量的浮雕。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些刻痕栩栩如生。
怪医忽然停下脚步，没再往前走。
他伸出干瘦的手指，抚上石壁的刻痕，像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喉咙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李四，把火把拿近点！不，再近点！”他冲后面喊道。
李四把火把凑过去，照亮了那片石壁。
“天工开物…这才是真正的天工开物！”
他忽然抓住许青山的胳膊，把他拽到一副图前。
“你看这幅！龙虎交汇的炼药手诀，失传三百年了！”
他又指向另一处，因为激动，手指都在发抖。
“还有这个，九转紫金炉的构造图！你看它引地火的管道设计，简直匪夷所思！”
“天呐…建造此地的人，绝对是一代炼丹宗师！”
许青山看到一副鼎炉炼丹的浮雕，那丹药的形状，让他想起了王爷急需的一味解毒丹。
他按捺住心绪，等怪医的惊叹声稍歇，才轻声发问。
“先生，凭此地技术，王爷身上的寒毒可有解法？”
怪医头也不回，眼睛死死粘在墙壁上。
“何止有解。寻常寒毒，老夫的方子便能压制，但王爷的毒已入骨髓，非汤药能医。这丹火房，能助我们功成。”
队伍继续前行，空气愈发灼热，人人额头见汗。王虎敞开衣襟，不住地用手扇风。
暗渠行至尽头，眼前是一处宽敞的圆形石室。
石室中央有个干涸的水池，池壁刻满难解的符文，四周墙壁则长满大片奇异的菌类。
许青山举起火把，一丛菌菇散发七彩荧光，旁边的一丛呈现妖异的紫色，更远处的则通体剔透，棱角分明。
此地药草清香无比浓郁，却混进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闻得久了，头脑昏沉。
石室温暖潮湿，本该虫蚁滋生，此刻却听不见半点活物声息，地上也寻不到任何野兽活动的痕迹。
王虎揉着眼睛，低声咒骂。
“他娘的，眼前的东西怎么都在晃？”
他视线中的石壁浮雕，纹路正诡异地扭动。
云水瑶持剑的手也一阵发麻，她急忙将剑换到另一只手，视野随之有些模糊，难以凝聚精神。
怪医却像没事人一样，他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迷神菇…这么多成色上佳的迷神菇！”
他眼中只有那些菌菇，甩开众人，脚步踉跄地朝着一丛最大的、紫色珊瑚般的菌菇就扑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这要是拿去制成迷香，就算是内家高手，闻一下也得当场躺倒！发了，发了！”
他那干瘦的手，就要触碰到那丛紫色的菌菇。
“别碰！”
许青山一声暴喝，身形一闪，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怪医扑倒在地。
他压着还在地上挣扎的怪医，对众人吼道。
“都退后！捂住口鼻！这些东西有古怪！”
李四和云水瑶立刻后退，用湿布捂住脸。
王虎也吓得脸色发白，他刚才差点就想伸手摸一下。
怪医被许青山按在地上，眼睛血红，兀自不服气地叫嚷。
“你疯了！放开我！这可是宝贝！只要小心处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
许青山强行把他的头，转向石室的角落。
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尸骸。
姿态都很扭曲。
其中一具骸骨的十指，深深地抠进了岩壁，指骨全断了。
那些骸骨手边，都散落着几片彩色菌菇的碎片。
怪医死死地盯着那些骸骨，又看了看那些菌菇，再看看自己伸出的手。
他脸上的贪婪和狂热，一点点褪去，变成了理解，然后是更深的恐惧。
他全身一软，不再挣扎。
许青山松开他，站起身。
但这一次，没有人催促着离开。
队伍里的气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压抑。
斥候李四看着那些骸骨，又看了看他们来时的路，眼神空洞。
他忽然把手里的刀，扔在地上。
“铛啷”一声，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刺耳。
“没用的。”李四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麻木的绝望。
“前面是毒菌，后面是塌方。”
“我们跟那些白骨一样，早晚也是死在这里。”
他身边另一个护卫听到这话，也靠着墙，缓缓地坐了下去，把脸埋进膝盖里。
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在看到这些骸骨后，彻底断了。
连怪医都只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
许青山没有说话。
他走到李四面前，捡起地上的刀，塞回他的手里。
然后，他解下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
李四没有接。
许青山把水囊挂在他的脖子上。
“不想死，就站起来往前走。”许青山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楚。
“死在这里，还是死在前面，自己选。”
他说完，不再看李四，转身朝着暗渠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云水瑶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王虎在怪医的搀扶下，也挣扎着站起来，跟了上去。
李四看着手里的刀，又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同伴。
他最终还是捡起火把，拉起那个同伴，跟上了队伍。
这一次，没有人跑。
他们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让他们绝望的菌室。
空气重新变得灼热。
暗渠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石门，彻底封死了前路。
门是整块的黑曜石，上面刻着巨大的阴阳双鱼图。
一股热浪从门缝里涌出，烤得人皮肤生疼。
队伍停了下来。
众人看着这扇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尝试，没有议论。
李四甚至没有上前去推。
那扇门的厚重和威严，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一种比毒菌和塌方，更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路。
洞里一片寂静。
只剩下众人疲惫的呼吸声，和那石门里传出的、轻微的热浪涌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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