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裹着铁锈与草药的气味扑面而来，罗铮踩上第一级石阶，鞋底碾过潮湿的苔藓，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阶梯向下延伸，没入黑暗，坡度陡峭，边缘刻痕斑驳，像是经年累月被某种工具反复刮擦。他左手按住岩壁，指尖触到一道凸起的纹路——与青铜把手上的经络刻痕一致，只是更加粗粝，像是原始模板。
铁砧背着猎隼紧跟其后，呼吸粗重。猎隼头歪向一侧，嘴唇仍在微动，声音断续：“别……碰针。”手指仍勾着罗铮的针囊边缘，力道未松。
“走稳。”罗铮低声道，从口袋摸出半截艾条，点燃后插在石阶旁的裂缝里。火光微弱，烟柱笔直升起，未见偏斜。他抬头看天，头顶豁口处露出一片夜空，云层稀薄，北极星隐约可见。他记下星图断裂弧线的方向，正北偏西七度，与地下结构图的偏差角吻合。
三人缓步下行，阶梯在二十级后转为平缓土路，地面松软，落叶堆积，每一步都陷进半寸。空气湿度骤增，树影在火光边缘晃动，枝叶交错，形成密集的穹顶。丛林到了。
罗铮拔起艾条，火光随行。他用刀背在最近一棵树干上刻下短横，标记起点。随后示意铁砧靠右，自己居中，猎隼由铁砧背负，三人呈三角队形推进。每走十步，他便在左侧树干划一道刻痕，保持行进轨迹可逆。
地面逐渐倾斜，向低处延伸。泥层变厚，踩上去有轻微回弹感，像是腐殖土覆盖着地下水层。罗铮停下，蹲身抓起一把黑土，指缝间渗出灰白色黏液，无味。他捻了捻，土粒中夹杂细小石英颗粒，反光微弱。这种地质不适合长期驻留，但能掩盖热源信号。
铁砧喘了口气：“罗铮，罗盘不行了。”
他递过罗盘。指针剧烈抖动，偏向东南，随即乱转。罗铮将罗盘靠近自己胸前的铜牌——那是家族医典传承信物，表面蚀刻星轨纹。铜牌微温，指针靠近时短暂稳定，指向正北偏西。
“地磁干扰。”罗铮收起罗盘，“靠星图记忆和风向。”
他再次点燃艾条，举高。烟柱升起，在离手三尺处微微右偏。风从左前方来，带着一丝金属冷却后的余味。他锁定向量，继续前进。
行至一片斜坡，植被突然稀疏。几株枯树孤立，树皮剥落，露出灰白木质，像是被高温灼烧过。罗铮抬手，示意停步。
前方三米，一截断枝横在地上，断裂面新鲜，木质纤维外翻，不是风折，是人为踩断。
他伏地，耳贴泥土。地面传来极细的震频，间隔不等，像是某种装置在地下间歇启动。频率与石碑共鸣时的低频共振相似，但节奏紊乱，像是信号衰减。
“有人动过这里。”他低声。
铁砧靠树站定，调整肩上猎隼的姿势。猎隼突然睁眼，瞳孔涣散，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子时……门开……”随即头一垂，重新陷入昏沉。
罗铮盯着前方斜坡。坡顶有片开阔地，几块巨石错落分布。他取出最后两根银针，运指如风，施展“飞星探穴针”。银针破空，无声没入前方腐叶堆，落点分别在坡道两侧。
针尖触地瞬间，一道极淡的蓝光自针尾闪过，随即熄灭。无毒雾升腾，无机关触发，地面未陷。罗铮起身，缓步上前。
他蹲下，拔出一根银针。针尖沾着黑色腐土，无附着物。另一根针拔出时，针尾微颤，像是感应到地下残余震频。他将针贴于耳侧，隐约听到断续的滴答声，像是计时装置在远处运行。
“不是陷阱。”他收针入囊。
“那是什么？”铁砧压低声音。
“探路的。”罗铮望向坡顶，“有人先来过，留下了痕迹。”
“也可能是诱饵。”铁砧紧了紧肩带，“猎隼刚才说的话，和那黑影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罗铮盯着坡顶巨石间的空隙，“但石碑只对正确行为响应。火启路径，纹路共鸣，齿轮转动——它不回应错误的人。”
他想起青铜把手下沉时，碑体震动加剧，星图荧光暴涨。那种反馈是主动的，像在确认身份。
“迷途者需要指引。”他站直身体，“如果黑影是杀局，它不会等我们发现断枝；如果它是引路，那就得走到底。”
铁砧沉默片刻：“你要追？”
“已经没得选。”罗铮迈步上前，踩上斜坡，“通道塌了，回去是死。石碑开路，黑影留痕，计时装置启动——所有信号都在推我们向前。”
他走到坡顶，俯视下方。丛林在夜色中延展，树冠连成一片墨色海浪。风向未变，烟柱依旧右偏。他用刀在巨石底部刻下标记，方向指向烟偏的反侧。
“跟紧。”他低声道。
三人下坡，行至一片低洼地。地面覆盖厚厚一层蕨类植物，叶片宽大，叶脉泛着微弱磷光。罗铮脚步放缓，每一步都先用刀尖探路。土层松软，但深处有硬物，像是埋设的金属板。
行至洼地中央，他忽然停步。
前方六米，一株巨树后，一道轮廓闪过。人形，高瘦，移动极快，脚不触地，像是贴着蕨叶滑行。没有脚步声，只有叶面被压弯时发出的轻微“咔”声。
罗铮抬手，铁砧立即靠向右侧石堆。他伏地，手掌贴土。震频变了——从间歇滴答转为连续低鸣，频率加快，像是被触发的警报。
他取出艾条，点燃，插在蕨叶间。火光映出前方地面——一串浅痕，像是靴底纹压过湿泥，但痕迹只有前脚掌，后跟无印，移动方式不正常。
“不是走。”他低语，“是滑。”
铁砧咬牙：“追不追？”
罗铮盯着那串痕迹。它们通向一片密林，树木排列异常规整，像是人工栽种。他想起石碑右下角的蛇首图腾，手持银针，形态诡异。那图腾在火光下亮起红芒，像是被激活的信号灯。
“猎隼说‘别碰针’。”铁砧低声，“现在有人留下针痕，你还要追？”
“正因为他说了这句话，才必须追。”罗铮站起身，“针是家族信物，也是杀器。有人知道它的意义，也有人怕它被启动。黑影留下痕迹，不是为了躲，是为了被看见。”
他迈步向前，踩上那串浅痕的起点。
“如果这是归墟之路，那就得有人走过去。”
铁砧背着猎隼，紧随其后。行至密林边缘，罗铮忽然抬手。
地面变了。
泥土被翻动过，新土覆盖旧层，但排列有序，像是按某种规律埋设。他蹲下，抓起一把土。土粒中混着细小金属碎屑，反光呈银灰色。
他用刀尖拨开表层，露出底下一块方形金属板，边长约三十厘米，表面蚀刻符号——与石碑星图局部一致。
“地下有系统。”他低声道，“他们在监测。”
铁砧盯着金属板：“现在怎么办？”
罗铮望向密林深处。风停了，烟柱垂直升起。他点燃最后一截艾条，举高。
火光映出前方十米处，一截银针插在树干上，针尾微微颤动，像是刚被人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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