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垂眸平静道：“你是我的师父，可你却从未信过我。
当日我便说过，既做错了，便留在凡界了结那一生的因果。
可你不肯给我时间，一定要逼我离开，害的素素与香儿惨死！
还有素问，为何你就不能相信我，给我时间去解决，一定要逼我。
师父，你可知我的佛心早就裂了，怎么补都补不上！”
夜罗心疼的拉住他。
无相望了她一眼，柔声道：“我知道她的来意，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已知晓。
但我不介意，那是我欠她的，我的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受苦的却总是她。
师伯，多谢你肯送她轮回，让我能了结这番因果……”
空慧叹息了一声：“或许，是我们太急切了。但是，无相，浮生界灵魔大战在即，佛门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你不能永远沉迷于儿女情长……”
“弟子知错了，弟子送她离开之后，就回来向师父、师伯请罪……”
无相对这位师伯的感情不亚于师父。
师父从小待他更为严厉，师伯待他就温和了许多。
可惜，天不从人愿。
也不知是不是这番话提醒了空行，他居然向夜罗打出致命一击。
空行认为，空慧当日就不应该护着程素问轮回，若非如此，又怎会有今日这一劫。
他怕夜罗毁了自己的弟子，出手时毫不留情，只求将夜罗打的魂飞魄散，速速了结这份因果。
“空行！”
“夜罗！”
夜罗被打的飞出去的时候，空慧呆住了，心中隐隐的不安成为了现实，他惊骇的望向无相。
无相抱着被打的魂飞魄散的夜罗，心中一片茫然。
他连眼泪都没流，可心中却疼痛难忍，生出一种命中注定的悲哀。
空慧望着这个执拗的师弟又惊又怒：“你疯了么？你就不怕坏了他的佛心，夜罗只是一个棋子，你打死她就是中了魔族的诡计！”
“我知道！”
“知道你还……”
“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未能狠下心肠，将凡界那人打的魂飞魄散。
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许多事了……”空行性情坚毅，却十分固执。
他走到了无相的身边，透过他像是看到了当年的那个机智开朗的弟子。
悲哀道：“无相，你心中对师父生出芥蒂，是从凡世那对母女惨死之后吧。
但若是再来一回，我还是会如此，你可知你是天命之人，浮生界大劫当前，时不待我。
你没有那许多的时间去慢慢领悟，你要按师父说的去做！”
空行的唇边溢出了鲜血。
原来，他散去了修为震断了心脉，哪怕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十分的强硬。
“我杀了夜罗，你心生怨恨，但我亦无悔，只因我绝不能拿你去冒险。
杀人偿命，我杀了她，便还她这一命！无相，你们的因果到此……为止！”
“空行！”
“师父！”
“师叔！”
空慧只恨自己没能早点看出空行的想法，更怨他为何如此固执。
可对无相而言，他已经压抑了太久，本就到了临界点，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无疑又是一种折磨。
夜罗消散了，师父自尽了，到底是谁做错了，究其缘由，无相认为都是他的错。
为何他要是天命之人？
为何他会有天生的佛心？
无相觉得一切的错误都是由此而生。
他已经厌烦了，浮生界的大劫与他何干，为何偏偏要他去救世。
凭什么！就凭这颗该死的佛心！
可谓是时也命也，空慧面对师弟之死悲伤欲绝，以至于忽略了无相。
等到他发觉无相踉踉跄跄快要走到殿门之时，才叫住了他。
岂料。
转过身的无相脸色苍白，心口处鲜血淋漓，手中握着一团金色的心脏。
他将自己的佛心挖了出来，像是丝毫不觉的疼痛，伸长手臂展示时，还笑的一脸轻松。
“师伯，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无明师弟，从小到大，从未有人问过我想不想要这颗佛心！
你看，它裂了，早就没用了……”他微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这颗心给捏碎了。
“无相啊……”空慧惨叫一声，向他扑来时，痛心疾首摔倒在地。
无相无力的躺在地上，望着佛殿的顶穹，感受到了长久以来不曾感受到了平静。
他满意的叹了口气，活着太累了，死，也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却不知一颗魔种悄悄进入了他的心口，治愈了他。
黑气自心口蔓延而出，无相感觉到一种神奇的力量。
“是你么？夜罗……”无相似乎感受到了夜罗的回应。
他很清楚，魔种极擅伪装，会扮成心底最深的执念侵占这副躯壳。
但那又如何，他已经不在意了，长久以来的束缚被解开了，他感受到了一种愉悦。
浮生界？
那是什么？原来，他才是浮生界的大劫啊！
无相，不不不，他应该换个名字，魔相，这个名字就很不错。
大觉寺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空行、无相，还造就出一个举世无双的魔王。
空慧悲痛之下，举全寺之力围杀他，可入魔的无相并非是他们可以力敌的，死伤过半都未能留下他。
“等等我！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无觉跟在他的身后，拼命的奔跑。
魔相终于还是停了下来，他在想，或许他入魔的时间还不够长。
他低头看着这个满眼依赖的孩童，冷冷道：“你要在佛光中才能成长，从今以后，你不能跟着我了，只能留在这里……”
无觉停下了脚步，无相跟从前好像不一样了。
但他仍然想要追随他：“不不不，我想跟着你，我可以认你为主，我，我叫魔觉……”
原来，是这个魔，林溪一直以为是达摩的摩。
“呵呵呵，可我讨厌佛修，总有一日，我要屠光浮生界的众生，你，也要跟么？”
魔相才刚刚感受到屠杀的快乐，他不耐的化做黑雾消失了。
无觉愣了愣，他想不明白，以前无相不是这样教他的。
“跟跟跟，我可以帮你啊……”他只耽搁了一下，就失去了无相的踪迹。
他明明是伴生树，却被无情的抛弃了，无相一定是嫌弃他没用。
无觉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大觉寺，他站在山门处，迷茫的看着佛殿出神，又转过头看向寺庙之外。
无觉给自己重新取了个名字，所有人都以为是摩觉，只有空慧知道，应该是魔觉。
空慧没有苛责他，反而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带着他救死扶伤，为他讲解佛经。
魔觉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无相，一个是空慧。
所以，他才会化作空慧的样子去行走世间，去救治那些凡人。
可他只是学会了那个样子，是做给空慧看的，慢慢的成为了习惯，却并没有学到空慧的慈悲心肠。
他终究只是棵树，有在乎的人和事，但，不多。
大觉寺元气大伤之后，便渐渐的败落了。
两三万年之后，一直想要离开大觉寺的魔觉发现，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了。
只有金叶菩提树在永远的守护佛殿，哪怕残破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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