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色泪滴
**凌晨四点十八分的医院走廊像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
古璃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消毒水渍未干的地面，留下蜿蜒的水痕。她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左耳植入的量子通讯器仍在播放钰羌断断续续的警告：\"...漩涡正在扩散...不要直接接触患者...\"
\"就是这里。\"领路的护士停在703号病房前，指纹锁上的红灯转为绿色，\"病人两小时前送来的，所有生理指标正常，但就是醒不过来。\"
**病房里的空调开得太低。**
古璃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病床上的年轻男性约莫二十二岁，眼皮以每分钟四次的频率快速颤动，**这种REm睡眠期的特征活动本该出现在深睡阶段，而非现在这样持续整整二十七小时。**更诡异的是他的眼角——两道黑色泪痕从紧闭的眼睑延伸至耳际，在枕头上晕染出蛛网状的痕迹。
\"柯子明，理工大学计算机系研究生。\"护士递来的平板显示着病历，\"室友发现他戴着'野火终端'在沙发上抽搐，送来时就这样了。\"
**古璃的指尖在平板上停顿。**病历照片里那个笑容阳光的男孩，与眼前这个正在流失生命力的躯壳判若两人。她注意到患者右手虎口处有个新鲜纹身：**衔尾蛇图腾，与方仝投影消散前形成的图案一模一样。**
\"准备EEG和fmRI同步监测。\"古璃从器械箱取出改良版\"意识桥接\"头环，这个由方仝生前设计的设备能将操作者的意识短暂投射到他人梦境，\"我需要十五分钟不受干扰的时间。\"
当冰凉的电极贴片贴上太阳穴时，古璃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方仝的场景。那个吊儿郎当的黑客晃着能量饮料罐说：\"**意识就像洋葱，表层是逻辑，深层全是见不得人的腌臜。**\"现在她即将潜入的，或许是个正在腐烂的洋葱核心。
\"桥接程序启动，3，2，1——\"
**世界突然倾斜。**
古璃的视野被拉入一条不断延伸的走廊。墙壁是生物组织般的暗红色，表面布满随着呼吸律动的毛细血管。**这里太热了，热得像是置身某种生物的消化系统。**她低头看自己半透明的双手——这是意识投射体的特征，说明桥接成功了。
\"柯子明？\"她的声音在走廊里形成多重回声。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古璃循声跑去，发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楼梯间疯狂上下奔跑。**每次抵达平台转角，场景就会重置，就像被按下回放键的监控录像。**
\"停下！\"古璃抓住那人的手臂，触感却像握住了浸油的电缆。年轻男子转过头，他的面部正在像素化脱落，露出下方蠕动的代码流。
\"第七百四十九次。\"柯子明的声带振动发出机械合成音，\"每次我都以为能逃出去，但门把手永远差五厘米。\"
古璃突然注意到楼梯间的异常——台阶数量在每次循环中都会减少一级，墙壁上的消防示意图正缓慢扭曲成蛇形。**某种力量正在压缩这个梦境空间。**
\"听我说，这不是真实世界。\"古璃从虚拟口袋取出记忆锚点发生器，这是用方仝遗留算法编写的应急工具，\"我需要你集中精力回忆某个快乐的——\"
整栋楼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剥落露出漆黑的虚空，**那里悬浮着无数相同的楼梯间，每个里面都有个柯子明在奔跑。**更可怕的是这些空间正在彼此吞噬，合并时发出的声音像是数百人同时在尖叫。
\"它来了！\"柯子明的瞳孔扩张到极限，黑色液体从眼角喷涌而出，\"环蛇要开饭了！\"
**温度骤降。**
古璃的呼吸凝结成紫色冰晶。走廊尽头涌现出沥青般的黑暗，所经之处的地板砖纷纷翻卷腐烂。在那团黑暗中央，**无数个柯子明的面部碎片组成了一张不断流动的马赛克巨脸。**
\"记忆锚点，现在！\"古璃将发生器拍在柯子明胸口。设备迸发出刺目白光，幻化成他童年时与父亲放风筝的草地场景。纯净的蓝天下，九岁的柯子明笑着松开棉线。
黑暗暂时退却了。但古璃惊恐地发现，**风筝线上缠满了黑色发丝，而蓝天背景中隐约浮现出环蛇教派的符号。**这个锚点记忆早已被污染。
\"参加过野火集会的人...\"柯子明的身体突然被无形力量提起，四肢呈十字形绷直，\"都会成为环蛇的...\"
黑暗如潮水吞没了他。古璃目睹年轻人的身体分解成发光粒子，被吸入那张马赛克巨脸的口中。**在彻底消失前，柯子明对她做了个口型：小心眼睛。**
\"断开连接！立刻！\"现实世界中，古璃的肉身尖叫出声。
**回归的过程像是被连根拔起。**
古璃在病床上弹跳起来，扯掉了三根连接线。护士惊恐地指着监测屏幕——柯子明的脑电波正在变成一条笔直的绿线，而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蛇鳞状的纹路。
\"准备镇静剂和——\"
患者突然坐起，黑色眼球完全覆盖了眼白。他抓住古璃的手腕，力量大得让她听见腕骨摩擦的声音。
\"灵契者的眼睛是门。\"柯子明的声带振动着不属于他的低频声音，\"当钥匙插入锁孔...\"
**一支镇静剂扎进他的颈部。**
年轻人痉挛着倒下，但古璃知道为时已晚。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留下的淤青——那分明是五个蛇牙形状的指印。量子通讯器在此刻响起钰羌急促的呼叫：
\"又发现四十七例相同症状，分布在全球十二个城市。\"背景音里警报声此起彼伏，\"古璃，我们面对的不是疾病...\"
**病房的灯光突然频闪。**在明暗交替的间隙，古璃看见每面墙上都爬满了黑影组成的衔尾蛇。
\"...是场瘟疫。\"她轻声说完，发现自己的袖口正渗出黑色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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