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摊牌的时候了，李玉琴是个睿智的女人，这一点念晨很为妈妈骄傲。她知道光哭已经没用了，八年的时间，那个女人早就占据了江晨国的心，无期的纠缠只能换来无尽的屈辱和痛苦，不如痛快放手。
念晨在心里有时还这样想，也许妈妈早就习惯了没有爸爸的日子，这样，她就不觉得妈妈可怜了。
决定谁随父亲去城里，姐俩都不愿意去，爸爸不敢看念晨，只是一直搓着手，嘴里一直絮叨着：“对不起……对不起，哪个都行，哪个都行……”。
娘仨紧紧偎依在一起，看着本族长辈们道貌岸然的面孔，装出审判官的眼神，念晨真想站起身对他们大骂一场。
“都给我滚，为什么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你们不审判，却在这里决定别人的命运。”
妈妈和姐姐用眼神一次次制止了念晨的冲动，让她把目光再一次投向了那个背叛者。
念晨怒视着眼前的男人，她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他的到来不仅粉碎了自己多年的梦，连娘仨这份仅有的平静都打碎了。心好痛，就像汩汩地流着血的痛，她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即使死，我们娘仨也绝不分开。江晨国，既然你不要我娘了，也就不要这个家了，依晨我俩不会离开家，请你在我们面前消失，你走，我们不稀罕什么城里，更不稀罕你的钱……”
念晨大声斥责着父亲，让这个男人更加羞愧，他已无话可说，只能慌乱地低下头。
“丫头，怎么和你爸说话呢！大人的事，小孩瞎掺乎啥……”
家族里有人说话了，并且很快得到了赞同。
“是呀！念晨，你爸也为你们好，怎么这么不懂事。”
念晨不屑地看着这些人，反正也没人向着她们，索性豁出去了。
“谁敢拆散我们，我就和他拼命，告诉你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也许众人被小丫头眼中的火焰吓住了，声音小了好多，想想，为了别人家，惹了这个小阎王，不值得。
家族会议暂时陷入了僵局。
“听着，你们两个我养不起，还是走一个吧！”
一个晴天霹雳的声音传来，妈妈发话了。
“依晨比较乖巧，学习也好，念晨性子太倔强，我担心到那里会闯祸，你还是带依晨走吧！我和……”
“不，我不走，我要和妈在一起，呜呜……我以后听你话，妈妈别让我走，好不好……”
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依晨急切的哭声：
“不行，不许带姐姐走，你们都滚……姐姐不走。”
不等依晨说完，念晨也着急的哭了出来，转头拽着妈妈的胳膊，哭着说道：
“妈妈，求你了，我也听话，好好学习，不惹祸了，只要不让姐姐走，你让我干啥都行，好不好？”
玉琴的脸上出奇的平静，也许她的泪已经流没了，两个女儿的哭诉并没使她动摇。
“不许胡闹，就这么办，现在你们就走吧！”
说完她决然地走进了里屋，再也没有出来。
“不可以，妈妈，我不让姐姐走……”
“妈妈，求求你，我不走……”
顿时，姐妹俩的哭声混合在一起，悲哀急切，众人都沉默了，心软的女人看到这样场景，纷纷落下泪来。
江晨国局促地搓着手，内疚的眼神里竟有一丝慌乱。
看着妈妈紧闭的房门，她多么希望妈妈打开门，抱住两个女儿，对着这群老少爷们，勇敢地说：
“我的女儿我养，谁也带不走！”
可是，妈妈却倒戈了，这是姐妹俩没想到的结果。念晨失望地看了一眼众人，她知道，此时，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姐俩这边，她擦了擦眼泪，大喊一声：
“我恨你们！”
念晨擦着眼泪，冲出了房门，她飞快地向前跑去，尽管后面那个男人在不断呼喊着她，她一刻也没停留，后面的声音很快随着耳边的风声消失了。
这次，她多么希望姐姐和以前一样，跟在她后面奔跑，他们往大山里跑，到这人走以后再出来。
可是，她失望了，姐姐颤抖的身体告诉她，在众人面前带走姐姐，已经不可能了。
她在山上跑啊！跑啊！脚扎坏了，血流了下来，但念晨感觉不到疼，她觉得这样会好受些。
在模糊的泪水中，她仿佛看见姐姐被拉着上了车，听见了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声，也仿佛看见那个男人不断回头望着自己跑的山头……
不知跑了多久，念晨麻木地坐在山头，眼睁睁地看着血流了一地，但这远远不如心头的痛，她痛恨着这个男人带走了唯一的姐姐。
依晨在车里低声哭泣着，她瑟缩地窝在车窗边，多想再看看妹妹，哪怕是一眼。
刚才，她也希望像念晨那样跑出家门，甚至跳下车，但僵硬哆嗦的腿，告诉她，这是不可能了。此刻，她怕，但不知道怕什么？耳边响起妈妈的嘱咐，让她的心稍微平静了许多。
“好女儿，听妈妈的话没错，到那里好好学习，咱们不久就会团聚。”
身边的爸爸搂紧了她，在绝望的边缘，依晨突然感觉出一丝温暖。也许这就是她潜意识中所渴望的父爱吧！
江晨国看着女儿带着泪珠的脸孔，耳边想起了前妻临走的话语。
“我们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瓜葛。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老死不相往来，你要发誓，再也不要回老家，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他知道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小女儿太像她了，那种刚烈，那种倔强，母子俩一个模子。想想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女儿，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念晨，爸爸对不起你，以后我会回来接你的。”
两行无奈的泪水流了下来。
车子启动了，老乡们追着车子相送，依晨第一次感觉到乡邻们的友好，拉着她嘱咐这个，嘱咐那个，不知道的，都以为真的好爱哦！只有依晨知道，这是爸爸的面子，看着她也高贵起来了。
妈妈那扇门从自己走出来以后，就再没打开过，她知道，妈妈一定顺着门缝在看她，妈妈绝不是讨厌她，真心撵走她，想到和妈妈分开，依晨的泪水像珠子一样簌簌落下。
“妈妈，再见，我一定回来找你和小妹，等着我哦！”
远眺群山，她不知道妹妹跑去了哪里，她一定在河边等着自己呢！她怯怯地望向父亲，诺诺地说道：
“我想和念晨见一面，有话对她说。”
“今天很晚了，念晨不定跑哪去了，别让司机叔叔等了，下次回来再和她解释，好吧！”
江晨国望向远山，平静地拒绝了女儿的请求。他知道，如果答应了依晨，让她下车，他有可能一个也带不走了。
车子在乡间的土路上缓缓前行，走过的地方，尘土飞扬，慢慢向山外驶去。
依晨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的山坡上，有一个娇小的身影迎着风，朝着车子的方向飞奔着，那是念晨在追赶着姐姐。
鞋子跑丢了，她已经顾不上穿了，脚底传来钻心的疼痛，她顾不了这么多，继续朝着山路奔去。她要追上小车，拦住姐姐，绝不允许这个男人带走姐姐。
她不断祈祷风声，希望把她的呼唤传给姐姐。
“姐姐，你回来，没有你，妈妈怎么活，我怎么办？”
风呼呼地在耳边刮着，小车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中。念晨绝望极了，她一下瘫坐在山梁上，嗓子里竟有一股咸咸的味道涌出，她吐出了一口鲜血。
“江依晨，你这个叛徒，为什么背叛我们，我恨你。”
山外弯弯曲曲的大路，车子继续前行……
回望山后的群山，依晨多么希望妹妹的身影出现，她会毫不犹豫跳下车，跟着妹妹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
但一切都在车子的引擎声中埋没了，身后的尘土淹没了她最后的幻想。
“念晨，原谅姐姐的懦弱，我得听妈妈的话，要不然妈妈就会死。”
想起自己哭喊不走，妈妈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必须跟爸爸走的情景，依晨的心更沉了。
此刻，她觉得以前自己真傻，那么乖，努力学习，勤劳干家务。但最后，妈妈却把不听话的念晨留了下来。
这时候她真的好羡慕妹妹，如果知道这样，她也不好好学习，整天捣蛋，说不定妈妈哪个也不让走呢！
家越来越远了，依晨的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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