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渭河之水，悄然流逝了三载春秋。
在李斯雷厉风行的严法推行下，那席卷天下的新政，已初步刻印在这六国故土之上。
驰道如蛛网，连接起帝国的肢体；标准的小篆文字开始在官文与学堂中取代五花八门的六国旧字；
统一的度量衡器具，尽管仍有私下的抱怨，却也逐渐出现在市井交易之中。
表面看来，帝国正朝着嬴政设定的轨道稳步运行。
但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息。
六国遗族中的贵族与富商，在新政与针对性极强的徭役、赋税政策下，苦不堪言。
大量财富以“罚没”、“充公”的名义流入国库，支撑着皇陵、驰道以及北方长城等浩大工程的持续进行。
而普通百姓，只要安分守己，负担虽重，却也在严苛律法的保护下获得了一丝难得的秩序与安定，故而对新政的抵触远不如前者激烈。
而陈雍的日子却是平静无比，教导子女，与夫人们相伴，偶尔与嬴政叙话，或关注着各地传来的消息。
这一日，秋意已深，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咸阳宫清晨的宁静。
一个内侍，手捧一份竹简，慌慌张张的来到大殿。
“陛下，不好了，盖聂，因为一个孩子，杀了我朝中的几个官员，以及一队巡逻的卫兵。
现如今，他带着那个孩子，叛逃出咸阳了。
此言一出，举朝震动！
盖聂是何人？陛下身边最信任的护卫之一，鬼谷传人，这些年更是闯出剑圣之名响彻江湖！
嬴政目光微凝，并未开口，而是让赵高接过内侍手中的竹简。
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嬴政面色铁青，站起身来，他脚下的地砖似乎都因那无形的怒火而在颤抖。
“查！朕要知道，他为何叛！去了何处！与何人接触！”
“喏！”
……
陈雍在府中得知消息时，正与扶苏和孩子们讲解一段韩非的《孤愤》。
他执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老师，盖聂先生……他为什么要离开？”扶苏抬头，眼中充满不解。
陈雍轻轻合上竹简，意味深长的说道，“因为这天下，有些人追求的，并非仅仅是权力与秩序。
有些事情，开始了！”
他知道，盖聂的叛逃，像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积压了三载，甚至更久的干柴。
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六国遗族、对新政忍无可忍的游侠、各怀心思的诸子百家……必将因此事而蠢蠢欲动。
帝国的苍穹之下，风暴已至。
……
咸阳城外，夜色如墨，细雨淅沥。
盖聂一身寻常布衣，背着一个孩子，雨水打湿了他的蓑衣。
他并未选择易于藏匿的山林小径，反而沿着新修的、平坦宽阔的驰道疾行。。
他叛秦的原因，深埋心底，不足为外人道，那关乎一个承诺，一份真相，以及他无法认同的、帝国铁蹄下愈发酷烈的道路。
连续几日的亡命奔逃，饶是以他深厚的内力修为，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更为重要的是，背上的这个孩子，被那群纨绔子弟毒打一顿，虚弱不堪，现在的他急需找一处落脚的地方。
恰在此时，远处，一座依托驰道而兴起的驿镇轮廓在雨幕中显现，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
他压低斗笠，如同一个寻常的赶路人，迈步走进了镇子。
镇子不大，但因地处交通要道，颇为热闹，即使在这样的雨夜，酒肆里依旧传出喧哗之声。
他选择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客人也最混杂的小店，在角落坐下，将孩子放下之后，要了一碗粗粝的麦饭和一壶浊酒。
店内鱼龙混杂，有赶路的商贩，有歇脚的役夫，更多的是行色匆匆、眼神警惕的江湖客。
盖聂沉默的进食，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声响。
“听说了吗？咸阳那边出大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抓那个剑圣吗？”
“啧啧，皇帝陛下身边的人都跑了，这下可真是捅破天了。听说，罗网的人都出动了，据说往东边追去了……”
“悬赏千金，封万户侯啊！要是能让咱们碰上……”
“碰上？就凭你？找死吗？那可是剑圣盖聂！”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盖聂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凛。
嬴政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方向判断也大致准确。
东边正是他的目的地，亦是帝国控制力相对薄弱、且反秦势力盘踞的旧楚之地。
就在这时，店门被猛地推开，冷风裹挟着雨丝灌入，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三名身着黑色劲装、腰佩短刃的汉子走了进来，他们看似随意的扫视着店内众人，但那目光中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与冰冷。
是罗网的外围探子！
虽然并非核心杀手，但其嗅觉极为灵敏。
盖聂握筷的手稳如磐石，心跳未有丝毫变化，只是将头埋得更低，气息收敛得如同一个普通旅人。
那三名探子的目光在店内逡巡，最终，落在了盖聂这个独自坐在角落、看不清面容的布衣男子身上。
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呈品字形，不动声色地围了过来。
“喂，你，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为首的探子质问道。
盖聂缓缓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右手不动声色按在了用布包裹起来的渊虹。
沉默或敷衍只会引来更多的怀疑，战斗似乎已不可避免。
他体内的内力悄然流转，计算着如何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小的动静解决这三人。 然而，就在他指尖微动，准备雷霆一击的瞬间。
“呜哇——！”
一声响亮而委屈的孩童啼哭，突兀地在店门口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一对夫妇，正抱着一个孩童，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袱，出现在门外，孩童哭得撕心裂肺。
那三名探子的注意力也被这哭声吸引了过去，眉头紧皱，显然觉得这小孩甚是碍事。
盖聂的神情微松，在三名探子反应过来之前，留下几枚铜钱，便带着孩子，悄悄的离开这里。
待那三人回过神之后，看着只有几滴水滴的座位，目光顿时一凝。
“能悄无声息的在我们眼皮底下溜走，那两人恐怕就是我们的目标。”为首一人说道。
“那我们要追上去吗？”
“以我们的实力追上去，也只是送死罢了，我们速速回去，将这里的事情告知大人。”
“是！”
话音落下，三人也不再盘问，转身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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