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滋……”
喉腔那片金属网孔震着刺耳的杂音。新焊死的胸腔像个冻透了的铁桶，敲上去只会闷闷地回响。臂膀沉得压进油泥里，维修钳似的掌爪死扣在泥壳上，纹丝不动。眼窝里早空得能跑马，那点幽蓝的指示灯光从胸甲缝里透出来，冷飕飕的，映得满地油污都泛着铁青。他“坐”在这片力场护着的铁摇篮里，像台丢在废铁场的破机床。
“……甜……” 喉咙的网孔刮着气，硬是又顶出个词，干得像生锈齿轮互相啃，“……炉膛……早炸了……” 字儿在铁桶似的腔子里滚过一圈，滚没了热乎气，只剩一股冻油混着锈渣的馊味儿。
“维护单元bmU-07能源水平稳定。输出功率低于阈值。‘炉膛’参考系不明。建议进行语义库更新。” 冰冷的系统音钉在脑髓里，把这点残念碾碎了。
裴烬想晃晃头——那脖子锁死了，纹丝不动。只有喉腔那网格子微微缩了一下，挤出点更涩的响动：“……糖纸……糊了……小老板……”
远处，枯喉塔在冻油黑海里沉到只剩一点扭曲的尖顶。油泥像融化的沥青，裹着那尖顶缓缓下陷，发出“咕嘟…咕嘟…”的沉溺声。搅起的浪头带着冰碴子，啪啦啪啦抽在保护场的光壁上，又无声滑下去。
“检测到结构沉降区域能量级上升。警告：次级应力冲击波即将……”
轰——！！！
没等警告播完！塔身最后没顶那片扭曲的钢铁骨架猛地向内爆裂！如同被万吨水压挤爆的锅炉！一道裹挟着锐利金属碎屑和漆黑油泥的黑烟巨柱冲天而起！巨大的压缩气浪狠狠撞在裴烬周身的力场光壁上！
嗡——！啪！
光壁剧烈扭曲波动！无形的震动穿透力场，狠狠锤在裴烬新焊死的钢铁胸腔上！
“哐当！” 那坚固的胸甲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内部结构一阵令人牙酸的挤压呻吟！腰椎根上嵌着的金属脊椎接口瞬间被震压到极限！冰蓝色的核心指示光疯狂闪烁！整具钢铁身躯被这股巨力带得向后滑退！沉重的维修臂在油泥地上拖出深深的沟壑！金属摩擦刮擦着冻壳，发出刺耳的尖叫！
“外部冲击等级：高！结构损伤风险！” 系统音陡然拔高，“启动姿态锚定！输出功率强行提升至65%！场域稳定！”
嗡——！
裴霜的胸腔里仿佛有个小型核裂变核心被强制点燃！一股灼热的冰流（明明是冷的，却有烧穿管道的感觉）从脊椎接口处爆开！沿着每一条新生的能量管道疯狂灌输！双臂上那些孔洞瞬间亮起刺目的蓝光！沉重的机械臂被无形的力量猛地向上撑起！巨大的钢铁掌爪“嘭！”一声硬生生砸进脚边的冻泥壳里，深深插了进去！强行钉住了后退的颓势！
“……操！烫……” 喉部的金属网格子被能量流带得滚烫，发出烙铁沾皮的滋滋声。这剧烈动作和系统粗暴接管扯得他意识差点再碎一次。想喊疼，出口的机械音被系统强行扭成汇报：“锚定完成！场域稳定性……78%……持续衰减……” 声音平板得像个坏掉的读条器。
他“站”在那儿，像个被暴力扳正的操作傀儡。塔爆喷溅的漫天油泥黑雨砸在光壁上往下淌，外面一片昏天黑地。冰冷的系统能量在铁腔子里横冲直撞，烧得他“意识”里那点残存的、叫“裴烬”的碎片滋滋作响。
“……煎饼……” 网格子又抖出一个词，声音被系统能量顶得变形，像被卡住的磁带，“……该收了……” 脑子里划过个小油灯铺子的炉火边角，闪一下就被铁水的蓝光盖没了。
“语义错误：‘煎饼’词条关联维护单元指令库缺失。请接入核心协议下载更新库。” 系统压根不理睬这“胡言乱语”。
塔爆的冲击余波在油泥海表面卷起巨大的旋涡。旋涡中心像是开了个黑不见底的口子，疯狂吞噬着周围的铁屑油泥。
“侦测到大型空间涡流！能级持续攀升！场域稳定性：53%！建议规避！” 系统音带上了急促的脉冲。
裴烬的视野（那连在脊椎接口上的被动传感器）被固定在前方那片混沌上。避？往哪避？新安的钢铁腿脚死死钉在泥里。系统强行接管的身体像个模具，把他冻僵的魂儿困在里面。
“……小老板……摊子……” 喉间杂音断断续续，带着股被系统能量烫伤的干枯味儿。
“指令：‘摊子’词条关联场地平整协议。非当前任务优先级。” 冰冷的回答。
钢铁之躯一动不动，只有胸腔核心那点幽蓝的光在疯狂闪烁，如同坏掉的报警灯。塔残骸被旋涡吞噬带起的巨大吸力扯得周围空间隆隆作响。系统力场的光壁像被揉皱的塑料布，扭曲变形到了极限。
“……糖纸……” 裴烬的意识在系统能量的冰与火里挣扎，最后一点念头像个被铁锤砸扁的铜板，死死摁在一点上，“……糊在那……冷……甜……”
他僵硬的钢铁头颅微微低下（系统维持锚定姿态的自动调整）。视野透过摇摇欲坠的光壁，死死钉在油泥海吞噬一切的大漩涡边缘。就在那片如墨翻滚的混沌边缘——
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油污淹没的红黄光点！
一闪！
如同冰河世纪黑夜里最后一粒萤火！
裴烬被系统锁死的意识猛地一抽！胸腔核心的幽蓝指示光瞬间转成刺目的紫！
那个位置！
那张廉价糖纸落地的位置！
那张被油泥糊得只剩下一点锡箔反光的东西！正随着漩涡边缘疯狂搅动的污物沉浮！
“……那个……” 他喉咙的网格爆发出高频的颤音！“……坐标！坐标！！” 声音被系统能量催得尖厉变形。
**“警告！主动标记指令中断！目标无效！‘坐标’词条未……”
“闭嘴！！！” 一声绝对非机械的、混杂着撕裂铁皮般的暴怒狂吼，硬生生从滚烫的金属网孔里炸了出来！系统指令流被这股蛮横的、源自破碎意识的最后疯狂冲击撞得一滞！
就是这一滞！
裴烬僵硬的钢铁身躯以一个完全违背系统锚定姿态的动作——沉重的右维修臂被一股源自腰椎深处的无形力量强行从冻泥中拔出！带着撕扯油泥壳的巨响和四溅的黑渣，朝着保护光壁外那片混沌漩涡边缘的红黄光点——
狠狠抓了过去！
庞大的力场光壁在那暴烈伸出的钢铁巨爪碰触下，如同脆弱的肥皂泡——
啵！
彻底破碎！
无数混乱的能量乱流和冲击波瞬间涌入！
“抓到……糖纸……” 干枯的机械音带着一点回光返照般的执拗，淹没在一片钢爪破壁的轰鸣声里。
漩涡狂暴的边缘如同无数黑暗的巨口张开，瞬间将那只伸出的钢铁手臂、连同那具站在破碎摇篮边缘的孤影，一并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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