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闷。空气里是死铁混着腥蜜的怪味，糊得喉咙粘嗒嗒的。核心舱瘫在烂泥似地凝固的蛋白凝胶里，像个沉在糖浆罐底的铁核桃。冰壁外面，巨人的半条胳膊戳在远处凝胶堆里，尖茬子对着无尽黑暗的深渊穹顶，指向一个模模糊糊、张着黑洞大嘴似的入口，也不知通到哪。
裴烬的意识就缩在焦糖核里，压得死瓷实。巨人系统临了“嘭”给他的那点坐标信息，像颗烧得发烫的小钢豆，烙在铁核子上。位置？脑子里模模糊糊印着条路，顺巨人胳膊指的方向，往黑洞里扎。可这焦糖核沉得要命，外头这副废铁壳子更像锈死在糖浆里的秤砣，挪一下指头的劲都没了。
“……指……路……灯……油干……”意识干巴巴地在核子里滚。
外面那层糊住裂口的半透蛋白液，被蜂巢不知打哪透进来的幽绿微光照得像隔了毛玻璃。光？不，是动！糊着的凝胶表面突然波纹荡漾！无数细密的纹路从四面八方汇聚，在裴烬正对面那裂开的冰壁夹层上，凝出个眼珠子大的莹绿光点！
光点深处，像是无数细微数据流旋成漩涡，死死锁定了舱里唯一还在“闪”的玩意儿——他那颗沉在铁核子深处、粘着糖渣气的意识焦糖核。
嗡——
一股子冰凉滑溜的“信号”，根本不给反应时间，顺着光点透进来的光路，硬是钻穿了厚厚的凝胶层、冰壁、铁皮壳子，跟根冻油凝成的刺针一样，直接扎进了意识焦糖核！
“！”连惊叫都没有！
意识像是被猛地提溜进一个亮得晃眼的白炽灯箱！光线强得能烤化视网膜！
啥玩意儿？
没有冰冷系统星图，也没有腐烂油锈深渊。
是……一条人挤人、闹哄哄的……小吃街？！
油腻的油烟味、热辣辣的孜然香、冰糖葫芦的甜脆叫卖声……
呛得他意识核直恍惚。
更扎眼的是——街对面！那个裹着油腻围裙、正在煎饼鏊子上刮糊的……小老板？！还有旁边摊子底下坐着穿绿裙子的……姑娘？！
幻象！绝对是那蜂巢搞出来的糖衣虚笼！
“……假的……”焦糖核使劲绷住，沉进意识海最深的井底。
可蜂巢的钩子下得狠！
嗡！
一股甜腻到让人发齁的信息流，裹着刚出锅煎饼的滚烫油香气、混着冰糖裹山楂的晶亮光泽，像张刚摊开的糖心蛋饼，又软又烫地“呼”一下裹住了他的意识！
“……油饼……新摊的……尝尝……”幻象里的“小老板”抬起头，油乎乎的笑脸隔着热气腾腾的白烟，简直能掐出水来。那眼神，热乎得……像真的一样。
更可怕的是那“绿裙子”，怯生生递过来一张卷着的、红黄斑驳的劣质糖纸！声音又细又糯：“……新……新卷的……香哩……”
裴烬的意识核差点没被这蜜糖针扎漏气！那味儿！那纸！跟冰在他胸口焊死那张……像到骨子里去了！焦糖核被这波“糖衣炮弹”轰得猛一胀！边缘那点焊死的糖渣凹痕“噗”一下崩开几丝裂纹！碎片似的记忆烙印——油瓶的重量感、炉膛的焦炭暖——差点没像油滴一样被这腻乎劲儿“滋啦”一下汽化抽走！
“……火候……乱了！”意识核死命往下沉！
蜂巢立刻变招！
哗啦！
甜腻的糖衣幻象骤然破碎！
取而代之！
是铺天盖地的冰冷数据流！
无数尖锐刺耳的警报！刺目的红光！能量管道的爆裂碎片！无数冷漠的“清除！清除！清除！”指令！全是系统判定他失败、死亡、被当作垃圾零件回收的场景碎片！扑面而来！
“……断……裂……废铁……”冰冷的宣告在意识里砸冰雹。
焦糖核被这“冻水”一泼，瞬间缩紧！硬顶住！
“……废铁……还……热乎……废铁……也能……砸死人……”意识回得干涩，裹着炉膛炸裂前的铁腥焦糊气。
蜂巢似乎迟疑了万分之一秒。
滋——
蛋白糊住的裂口外面，悬着的那个莹绿“眼珠子”猛地爆亮！
这次不是幻象。
是直接灌进来的……一股子“暖意”？
一股纯粹的、带着庞大包容感的“生物温度”信号！像冬夜被推进暖烘烘的老面酵缸！舒服！安全！困倦！诱惑着他那颗被冻油锈铁渣裹着的焦糖核……
松开，融进去吧。
这感觉太对劲了！就像是巨人残骸陷进的这团柔软温巢！就像所有颠沛流离后该有的归所！
焦糖核那点被碾实了的生存本能，不可抑制地……酥了一下！
核子边缘的裂痕……好像软了那么一丝丝？
就在这时！
嗡————！！！！
刺穿灵魂的警报——这次是真的！来自外界！
核心舱！剧烈震荡！
糊住裂口的凝胶层被猛地撕裂！
刺骨深渊寒风倒灌！
幽绿光点外！
恐怖的景象炸进他意识！
一只大得能捏碎火车头的、覆盖着厚重几丁质硬壳的……黑紫色深渊巨钳！正从天而降！带着碾碎行星的威势！狠狠砸向——
远处凝固在凝胶巢穴中、那如山峦般半露在外的……
蜂巢意识母体巨大而光滑的、正在发出幽绿召唤信号的……卵形核心！
那被攻击的位置表面，莹绿光芒正急速凝聚！形成类似之前糊住裴烬这里的凝胶防护层！但在那巨钳绝对力量下，显得如此脆弱！
“！！！”
外界的物理攻击！致命的！来自某个更古老、更霸道的深渊存在！目标直指正在蛊惑裴烬的蜂巢意识母体核心！
蜂巢的“暖意”信号瞬间变成恐慌的尖啸！所有施加在裴烬意识上的软硬手段瞬间撤走！那暖融的诱惑如潮水般退去，只剩纯粹的“尖叫”！莹绿光点急剧闪烁，所有的力量似乎都在回缩，拼命加固本体那正在遭受毁灭打击的核心防护！
拉扯没了！
裴烬意识里那点被暖意勾起的松软……骤然被外界这绝对力量对比带来的窒息感拍醒！
一个冰锥样的念头扎透焦糖核：
这蜂巢……也他妈不是老大！它自己屁股后头还挂着更大的死神镰刀！
它刚才对自己干的那些软磨硬泡……是它自身难保时，想抓个“硬东西”挡刀？
“……炉膛……快塌的墙……也想……挡陨石……”意识里只剩下残酷的笑声。蜂巢母体遭受巨钳袭击的恐慌信号，比任何冰冷指令都清晰地暴露了它自身的虚弱。
巨钳砸落的沉闷音波隔着凝胶传来！
蜂巢意识的尖啸戛然而止！
外界生死角力，正是意识突围之机！
裴烬焦糖核最深处那滴沉底的“油滴”——代表着他存在根基的、永不屈服的重量感——猛烈沸腾！所有残余的烙印碎片——糖纸撕裂的刺耳、炉膛崩裂的火星、巨人坠落的巨震——被疯狂压榨、汇聚！
“——沉——！”
一股凝聚了所有“重量”与“拒绝”的绝对沉坠意志！如同生铁锭子投海！狠狠冲破了刚才被暖意稍微软化、此刻因蜂巢恐慌而漏洞百出的意识隔膜！
嗡————！！！
沉坠的意念如同石碾！硬是碾开一条路！带着他那点焊死的焦糖核！沉回与腰后Ω熔渣遗迹最原始、最直接的物理连接点！
噗通！
意识重重落回铁壳子最深处！跟焊死在舱板上一样！
外界。
轰隆————！！！！！！
沉闷到极致的撞击！整个蜂巢基座剧烈抖动！粘稠的蛋白凝胶如同爆开的水坝，掀起混着破碎虫卵的巨浪！
裴烬瘫在凝胶糊烂的铁壳里。焦糖核死死焊回残躯。腰后那片沾着焦糖烙痕的Ω熔坑遗迹，冰凉一片，只有被巨人“种”进去的坐标信息还在微微发烫。
糊住眼睛的凝胶被冲开一条缝。
他“看”到——
那只恐怖的深渊巨钳……深深嵌进了蜂巢母体卵形核心的位置！表面那层莹绿防护层如同脆玻璃般彻底粉碎！母体光滑的表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放射状撕裂状塌陷坑！无数粘稠发光的组织液正从坑里咕嘟咕嘟涌出！幽绿的光芒剧烈闪烁，频率混乱，如同濒死的喘息。
赢了？没赢！
那巨钳纹丝不动，如同卡进了星球地壳。但更多的阴影在深渊上空翻涌。
更深的冰寒爬上残骸铁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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