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任宿主正年轻，穿着藏青色袍子，竖着鼠毛领子，衣饰华贵，却只有二十岁上下。生得年轻英武，相貌不凡，一看就是千挑万选的身体，和杨教授本人孤寒的长相相去甚远。
“老李。”蜜合帝杨教授如今似乎和雪境帝李总工修复了关系，正亲昵地拍着他的肩膀，“苏北这具机器人暂停了也有上百年了，你真把她的程序激活了？”
“不错。不过以前在地球上，她是机器人的身份无需遮掩，如今要以假乱真变成医师去治瘟疫，在性格上还是差点儿火候。”
“不过就是个没有喜怒哀乐罢了，那也好办。”
雪境帝转过身来对着他：“哦？杨教授，你倒是说说。”雪境帝当着他的面也是这么叫。
蜜合帝噗嗤一笑：“我们做了一百多年的皇帝，还不知道怎么和寻常百姓拉开距离吗？贴身的找几个嘴巴紧能服侍的，其他不相干的人都远远的跪拜，医馆看病都拉上帘子，神龛中高坐，这样不就发现不了吗？”
雪境帝沉吟道：“也不是不行。如此一来，给苏北学习世人喜怒哀乐的时间倒是多了一些缓冲。”
“怎么，林博士还没来？”
“林博士怕冷，来这荒山野岭，估计走一半就要冻死他。”雪境帝瑟缩了一下肩膀。
“那你在信里说，还留了一手，是什么？”
“等林博士来了再说。”
“谁知道他猴年马月来呢？”
“他不来？”雪境帝咧嘴笑了一下，那样子和李沐光真有几分神似，“就他凸碧国的人死的最多，他逃命也要来啊！”
“也不知这一路上出什么岔子没有。”蜜合也缩了缩脖子，“千万他别自己得了裂死病。”
“病了再换一个新宿主，我们都是永生人，怕什么？”
“那凸碧国又得乱上好一阵子。现在裂死病到处都是，已经够乱的了。”
雪境帝还是说道：“我打算苏北要是真能把裂死病平息下来，后面她的芯片移植到肉身身上。让她建个医馆。”
“机器人的芯片移植到肉身上？”蜜合帝有些震惊。
“不错。”
“你要破坏新宿主的记忆？”
“当然要。”
“这样机器人芯片移植到真人身上，是会吞噬掉他们的自主意识的。这在地球上是犯法的！”
“这里又不是地球。”
蜜合帝皱了皱眉：“为何一定要移植进肉身，这样不挺好吗？”
“既然建医馆，当然不能一直是个身体露着电线的机器人吧？迟早要露馅。到时候你怎么解释？”
蜜合帝不说话了。
雪境帝道：“而且，最重要的是，苏北已经激活了，万一她芯片里原来的程序没有清理干净，还是带病毒，你说怎么办？万一她像地球上的机器人那样疯狂屠杀我们怎么办？用肉身至少好控制。”
“那我们就不该激活她。”蜜合帝又有点反悔。
“不激活？你说得倒是轻巧。”雪境帝轻笑一声，指着远处道，“山下紫色的血都流成河了。血流漂杵，尸山肉海，一点都不假，你让我们几个肉身的人去治传染病？我们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个？”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蜜合帝这次投降得很快。
雪境帝道：“等苏北平息了裂死病之后，她的芯片就开始移植到真人上。让她慢慢学习真人的喜怒哀乐吧，后面几百年的时间，让她也帮我们找永夜的解法。”
“苏北后面都是女身？”
“不错，芯片里一开始写进去的就是女子的社交算法。”
雪境看了看怀表，有点不耐烦地说：“林博士怎么还没来？”
“你别急，路上都不太平，也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雪境帝看着他：“你那边有没有收到星际回信？”
蜜合帝摇摇头：“没有。”
“你好生留意着，别错过了。”
“快拉倒吧，一年到头什么都没有。有我能瞒着你？”
“如果求救没有用，真不知以后怎么离开这里？”雪境帝心事重重。
蜜合帝道：“先解决眼下的裂死病吧。人口死了那么多，再死下去光修复生产力都要几十年。”
二人兀自交谈着。
苍雪只听得心里如同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心中一阵一阵地抽痛。
原来后面几代宿主真的都是被移植了机器人记忆，没有自主意识的行尸走肉。
之后的发展和她猜测的一样，苏北找到裂死病的解法，回到寒山，芯片移植到肉身中，寒星三国助她建立寒山书院，修建寒山密道，她的芯片和冷眼的芯片重新连接，交换数据。
苏北的第一代肉身宿主，也叫苏北，就是书院的第一代创始人。
难怪一开始苍雪在“天欲雪”飞船上看到的，和寒山书院院长都叫做苏北。这是同一块芯片的不同的宿主。
后来三国之间为了彼此制衡，又扩建三大国寺，以虚无缥缈的苏北为神，供奉香火。实际上是从精神上制衡彼此的皇权，经济上制衡彼此的贸易，以达到减少战争和冲突的目的。
之后的历任书院院长都是半个机器活死人，不怎么以真面目示人，直到仁心一代才学习到性情和真人贴合，于是仁心开始直接广收门徒，一直到桃浪大火，仁心战死。
一直到芯片在苍雪脑中被摔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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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雪从杨富山的记忆中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术室里空无一人，房间里也没有灯。
电子屏幕已经全部熄灭了。
苍雪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头上已经绑着一圈一圈的绷带。
黑暗如潮水般包裹着她，只有冰冷的金属台面传来刺骨的寒意。她抬手触碰额头，绷带的粗糙触感提醒着她——手术已经结束了。
手术应该已经做完了？
她扶着自己的头沉思了一会儿。
杨富山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关于苏北的所有故事都清楚了，所有的疑点都如云雾一般被拨开，可是……
她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指尖微微发颤。
这双手，真的属于“苍雪”吗？
那些对晚照的心动，是真实的情感，还是程序设定的产物？
她狠狠地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揉搓着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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