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
极致、纯粹、仿佛能灼伤视网膜的纯白。
没有声音，没有触感，甚至没有上下左右的空间概念。鹿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滚筒洗衣机的尘埃，在绝对的光明与失重中疯狂翻滚、拉扯、撕裂！每一次翻滚都感觉灵魂要被甩出躯壳，每一次拉扯都感觉骨头在哀鸣重组！那碗皮蛋瘦肉粥带来的短暂炽热和力量感，在这狂暴的空间乱流撕扯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扑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虚弱和恶心。
“呃…呕…” 他连惨叫都发不出，只有胃袋在疯狂抽搐，喉咙里全是胆汁的苦涩。他死死闭着眼，感觉小鸭子浴巾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光溜溜的身体在冲锋衣里像条离水的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
“砰！砰！咚！”
连续几声沉闷的撞击和重物落地的声响，粗暴地宣告了传送的结束。
那令人崩溃的纯白和失重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如同灌了铅的躯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地面上的钝痛，以及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千年古墓深处混合着臭氧和金属冷却剂的、冰冷死寂的空气。
“咳咳…呕…” 鹿玖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着，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冲锋衣的拉链硌得胸口生疼。他挣扎着抬起头，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同样摔得不轻的玲珑。她单膝跪在不远处，那条新得的机械臂撑在地面上，关节处闪烁着不稳定的蓝光，发出细微的、如同哮喘般的嗡鸣。她脸色苍白，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血迹，正大口喘息着，警惕地扫视四周。她那条完好的右臂下意识地护在身前，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袭。
然后，是李如玉。
她并没有摔倒。而是以一种极其优雅却略显僵硬的姿态，半蹲在几米之外。宽大的卫衣下摆垂落在地，赤足踩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上。她一只手按着地面，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得如同初雪，呼吸略显急促，显然刚才在通道中维持护盾消耗巨大。但那双凤眸，却如同最锐利的探针，第一时间扫过这片陌生的空间，眼神冰冷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审视和戒备。
鹿玖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向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已久的金属大厅？穹顶极高，覆盖着网格状的金属结构，许多地方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般的破损线缆。墙壁是某种哑光的银灰色合金，上面布满了各种看不懂的复杂接口、断裂的管道和早已熄灭的指示灯。地面上同样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但能看出是整齐铺设的金属地板，清晰地印着他们三人狼狈的落地痕迹。
光线极其昏暗。光源来自穹顶高处一些稀疏的、散发着恒定冷白色微光的长条灯板，光线被厚厚的灰尘过滤，显得朦胧而惨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冰冷的金属气息，还有一种…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停滞了千万年的、深入骨髓的死寂。
没有风，没有声音。绝对的安静，反而比任何噪音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这就是…归墟？
鹿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预想中狰狞的怪物、沸腾的黑雾、或者什么恐怖的宇宙终极景象都没有出现。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旷、冰冷和…死一样的寂静。这感觉，比直面怪物还瘆人。
“陛下！您怎么样？”玲珑挣扎着站起身，快步走到李如玉身边，声音带着担忧和沙哑。
李如玉缓缓放下按着胸口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她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没有回答玲珑，目光如同两柄寒冰铸就的利剑，穿透昏暗的光线，扫视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母亲？”她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声音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激起微弱的回音，显得格外孤独。
没有回应。只有灰尘在惨白的光线下缓缓飘落。
玲珑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苏青博士呢？！通道的坐标明明锁定了母亲的位置！人呢？！
“母亲？！苏博士？！”玲珑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焦虑和不安，同样只换来空洞的回音。她那条机械臂的扫描装置瞬间启动，发出细微的嗡鸣，幽蓝的扫描光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鹿玖也挣扎着爬起来，裹紧了身上那件唯一的冲锋衣，光溜溜的腿在冷风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环顾四周，除了灰尘和破败的机器，什么都没有。巨大的失落感和寒意瞬间将他笼罩。费了这么大劲，九死一生跑到这鬼地方…人没了？
“能量读数…很低。”玲珑看着机械臂反馈的数据，眉头紧锁，“除了我们三个的生命信号，没有检测到其他任何高能生命反应。这个空间节点…似乎废弃很久了。”
李如玉没有说话。她走到大厅中央，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布满灰尘的金属基座，基座上似乎曾经固定过某种庞大的设备，如今只剩下断裂的接口和烧灼的痕迹。她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拂去基座边缘厚厚的灰尘。
灰尘下，露出了一小片相对干净的金属表面。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极其细微、极其古老的纹路符号。
李如玉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些符号上。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那不是归墟的文字，也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种文字。但其中蕴含的某种…能量波动和结构韵律，却让她感到一丝极其熟悉的悸动。
是她母亲！这是母亲留下的印记！而且…时间很久了！
“她…不在这里。”李如玉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压抑的冰冷，仿佛有寒冰在胸腔里碎裂，“坐标无误…但时间…错位了。”
“时间错位？！”玲珑和鹿玖同时惊呼出声！归墟里连时间都是乱的？！
“此印记…蕴含的能量残留…”李如玉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古老的纹路，感受着其中微弱到几乎消散的、属于母亲的独特气息，“至少…百年以上。”
“百年？！”鹿玖腿一软，差点又坐回地上。百年？！苏博士要是百年前就在这里留下了印记，那她现在…是人还是鬼？或者早就化成灰了？！
一股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玲珑的心。百年？母亲百年前就不在这里了？那他们拼死拼活来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她那条机械臂无力地垂落，指尖的蓝光都黯淡了几分。
李如玉却猛地抬起头！那双冰冷的凤眸中，没有绝望，反而爆发出更加锐利的光芒！她死死盯着那些古老的纹路符号，仿佛要将其烙印在灵魂深处！
“印记…不止于此！”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洞察，“此乃…路标！指向…更深处！” 她的指尖沿着那些纹路的走向，指向大厅深处一个更加幽暗的通道入口！那入口被扭曲的金属残骸半掩着，像一个沉默的巨口。
鹿玖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觉得那通道深处黑得瘆人，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冲锋衣，感觉那点布料根本挡不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寒意。
“更…更深？”玲珑也看向那通道，声音干涩，“陛下，您的力量尚未恢复，鹿玖他…” 她看了一眼旁边脸色煞白、裹着冲锋衣光腿发抖的鹿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这小子现在就是个拖油瓶。
“无妨。”李如玉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甚至没有看鹿玖一眼，目光死死锁定那幽暗的通道，仿佛那里有她追寻了千万年的答案。“朕，必须找到她。” 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比归墟本身更加冰冷的执念。
鹿玖看着李如玉那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玲珑那条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机械臂，再低头看看自己这副狼狈不堪、随时可能散架的模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这归墟第一站，就丢了导游（苏博士），前路未知，后路已断…这剧本还能更坑一点吗？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腕（那里被他自己咬破的伤口在源初炉残余能量下已经愈合，只留下一圈浅浅的牙印）。算了，来都来了…他哆嗦着，迈开发软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那两个同样狼狈却眼神坚定的身影后面，走向那片未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通道。
脚下冰冷的金属地板传来刺骨的寒意。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通往深渊的阶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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