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山谷中的聚居地却灯火通明。
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李明衍正在竹简上绘制着复杂的图样。烛光摇曳，映照着他专注的神情。身旁的桌案上，摊放着各种材料：竹条、麻绳、铁钉、木楔，还有一些从山中采集的特殊矿石。
\"矩子，\"庄贾悄声走进来，\"刑人众的动向已经打探清楚了。赵瞎子召集了一百二十个核心打手，都是手持刀剑的亡命徒。另外还纠集了近千名普通流民，准备三日后攻打我们。\"
李明衍放下竹笔，眉头微皱：\"一百二十个持械者，这个数量不少了。我们这边的情况如何？\"
子它从另一边走来：\"能战之人有一百三十余，但真正的兵器只有二十来把，还都是些破旧的刀剑。其余的只能用农具和木棍。\"
\"兵器的劣势确实很大。\"李明衍站起身，走到洞口望着外面，\"但墨家守城之术，本就不是靠兵器取胜。\"
他转过身来，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墨子当年以区区三百人守住宋城，抵御楚国大军九次攻城，靠的是什么？是机关巧思，是地利人和。\"
阿漓担忧地说：\"可是我们这里不是城池，没有城墙可守。\"
\"谁说守城一定要有城墙？\"李明衍微微一笑，\"山川河谷，皆可为城。关键在于如何利用。\"
他展开一张详细的地形图：\"你们看，我们聚居地的位置虽然低洼，但也有其独特优势。东面是陡峭的山壁，南面是我们新开的水渠，西面是沼泽地，只有北面相对开阔，是敌人最可能进攻的方向。\"
李明衍的手指在图上移动：\"这三天，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天然屏障强化，并在关键位置设置机关。\"
他开始详细讲解自己的计划：
\"首先是'连弩阵'。墨家守城九法中，连弩是最有效的远程防御武器。虽然我们缺少铁器，但山中多的是坚韧的竹子。\"
李明衍拿起一根经过处理的竹条：\"这种山竹，经过火烤和药水浸泡后，韧性不亚于角弓。配合这种特制的竹箭...\"
他展示了一支箭矢，箭头不是铁制，而是用一种黑色的石头磨制而成：\"这是黑曜石，比铁器更锋利，只是易碎。但对付没有铠甲的敌人，足够了。\"
\"其次是'击木阵'。\"李明衍指着北面的通道，\"这里地势狭窄，两侧都有大树。我们可以将巨木悬挂在树顶，用机关控制。敌人一旦进入，放下巨木，进退两难。\"
邓起提出疑问：\"可是要吊起如此重的木头，需要很大的力气。\"
\"这就要用到杠杆原理了。\"李明衍在地上画了个简图，\"一个支点，一根够长的杠杆，再重的东西也能撬起。墨子说：'执钧而称物，则物虽重不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他继续介绍第三重防御：\"'陷坑网'。我们在关键路径上挖设陷坑，但不是普通的坑，而是'翻板坑'。表面覆盖竹席和浮土，人少时能够承重，但当大队人马通过时...\"
子它眼睛一亮：\"妙啊！这样既能分化敌人，又能造成恐慌。\"
\"最后，是我们的杀手锏。\"李明衍神秘一笑，\"还记得我们开挖的那条水渠吗？表面上是用来排水灌溉，实际上...\"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关键节点：\"在这些地方，我都设置了可以快速开启的闸门。一旦敌人进入预定区域，开闸放水，配合地势的高低差，瞬间就能形成洪流。\"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韩谈忍不住赞叹：\"矩子，这些机关环环相扣，当真是天衣无缝。\"
\"还不够。\"李明衍摇头，\"光有机关还不行，还需要人来操作。子它，你要挑选机灵可靠的人，分组负责各个机关。记住，时机最重要，早一分太早，晚一分太迟。\"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聚居地都动员起来。
男人们分成数组：有的负责挖掘陷坑，有的负责制作连弩，有的负责准备滚木擂石。妇女们也没闲着，她们编织竹席用于伪装，准备火把用于夜战，还要储备足够的水和干粮。
李明衍亲自督导每一个环节。
在制作连弩时，他发现有些竹子的弹性不够，立即改进工艺：\"竹子要选三年以上的老竹，截取中段最均匀的部分。火烤时要控制温度，太热会焦，太凉则韧性不足。\"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是用蜂蜡、桐油和松脂调制的保护剂。涂抹在竹弓上，既能防水防裂，又能增加弹性。\"
在设置翻板陷坑时，他亲自下坑测试：\"支撑结构要呈三角形，这是最稳定的结构。触发机关要灵敏，但又不能太过，否则一只野兽经过都会触发。\"
水闸的设计更是精妙。李明衍运用了复杂的联动装置：\"主闸门太重，一个人拉不动。所以要用滑轮组，将力分散。同时设置配重，利用重力辅助。\"
他指着闸门顶部的一个装置：\"这是保险栓，平时锁死闸门，防止误触。到了关键时刻，拔掉保险栓，只需要一个人就能开启闸门。\"
子它在旁边学得如痴如醉：\"李兄，这些机关之术，当真是巧夺天工。\"
\"这还只是墨家机关术的皮毛。\"李明衍一边调试一边说，\"真正的墨家守城器械，如转射机、藉车、连弩车等，那才是真正的大杀器。可惜我们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因陋就简。\"
阿漓注意到一个细节：\"明衍，你在每个机关旁边都放了一个陶罐，里面装的是什么？\"
李明衍神秘一笑：\"这是备用方案。万一机关失效，这些陶罐能起大用。\"
他打开一个陶罐，里面是一种黑色的粉末：\"这是用硝石、硫磺和木炭按照特定比例混合而成的。撒在火把上，能让火焰瞬间变大。虽然伤害不高，但用来制造声势、惊吓敌人还是可以的。\"
第三天傍晚，所有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
李明衍站在高处，俯瞰着整个防御体系。从表面看，聚居地还是那个聚居地，甚至显得更加杂乱无章。但在他眼中，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暗藏玄机。
北面入口处，看似随意堆放的木材实际上是精心设计的路障，能够引导敌人进入预定的通道。
通道两侧的树林中，隐藏着二十架连弩，每架连弩都能连发十箭，射程达五十步。
地面上铺着的竹席下面，是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翻板陷坑，深度从一丈到三丈不等。
最妙的是水渠系统。表面上看只是普通的排水沟，但通过巧妙的设计，能够在短时间内汇聚大量的水流，形成人工山洪。
\"子它，\"李明衍叫来这位年轻的首领，\"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伤，而是震慑。刑人众虽然可恨，但那些被裹挟的普通流民是无辜的。我们要做的，是瓦解他们的战斗意志，而不是血流成河。\"
子它若有所思地点头：\"先生的意思是...？\"
\"墨子曰：'兼爱非攻'。\"李明衍望着远方，\"真正的胜利，不是杀死敌人，而是化敌为友。这些机关，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夜幕降临，山谷中一片寂静。但所有人都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
在聚居地的各个角落，负责操作机关的人员都已经就位。他们躲在掩体后面，手握机关的控制绳索，随时准备行动。
妇女和孩子们被安置在最安全的山洞里，由专人保护。但即便是她们，也都准备了简单的武器——磨尖的竹竿、装满石头的布袋，必要时也能参与战斗。
李明衍最后一次巡视防线，检查每一个细节。
\"连弩的箭矢够吗？\" \"够，每架弩配了三十支箭。\"
\"翻板的伪装自然吗？\" \"从上面看，跟普通地面没有区别。\"
\"水闸的操作员到位了吗？\" \"都在位，随时可以开闸。\"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敌人上门。
深夜，庄贾的探子回报：\"刑人众已经在集结，预计明日辰时发动进攻。\"
李明衍点点头：\"传令下去，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有一场硬仗要打。\"
但他自己却没有休息，而是来到聚居地最高的了望点，凝视着北方。
阿漓悄悄走到他身边：\"在想什么？\"
\"在想这一仗之后的事。\"李明衍轻声说道，\"赢了这一仗，我们在百越才算真正站稳脚跟。但这只是开始，后面的路还很长。\"
\"你总是想得很远。\"阿漓微笑道。
\"不远不行啊。\"李明衍叹了口气，\"乱世之中，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断壮大，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下去。\"
东方渐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而随着朝阳一起到来的，还有刑人众的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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