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关在预测的最终时限，只剩下不到十八小时。
王面站在临时选定的驻扎点——一处位于西北安全区边缘、地势略高的山头之上，仰头望着天空。
那些狰狞的裂痕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幽光，裂痕之后，不再是纯粹的漆黑，而是隐约可见的翻涌不休的灰色迷雾。
它们像是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脆弱的屏障外躁动不安，等待着破笼而入的瞬间。
“队长，最后一批居民已经安置妥当了，就在后面那个新建的临时避难所里。”
天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走到王面身边，同样抬头望向天空，
“关前辈那边有最新消息吗？”
王面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目前空间稳定度没有进一步急剧恶化，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侧过身，看向天平，又问道：
“大家都怎么样？”
“累坏了。”
天平实话实说道，
“月鬼在强撑着巡逻，蔷薇靠着她那柄大锤子都快睡着了，檀香和星痕在下面帮忙给几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做安抚，旋涡倒是还有精力在清点剩下的物资。”
连续的高强度作战和神经紧绷的疏散工作，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
“走吧，去看看他们。”
王面抬步向下走去。
一些从附近搜集来的毯子和垫子铺在地上。
角落里，蔷薇果然抱着她那柄即使缩小也依旧显眼的粉色锤子，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身上盖着檀香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薄毯。
檀香本人则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指尖萦绕着极其淡薄的绿色烟雾，轻柔地笼罩着几个蜷缩在母亲怀里、依旧睁着惊恐大眼睛的孩子。
旋涡正蹲在一旁，身边几个小小的紫色漩涡开合，他将一些压缩食品、瓶装水和急救用品分门别类的堆放在一起。
“队长。”
看到王面下来，他扬起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我在盘点‘存货’，吃的喝的还够，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可言。
“没关系，尽力就好。”
王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安慰。
天平点了点头，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闭上了眼睛。
蔷薇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到了王面，立刻道：
“队长，我没事，就是眯一会儿。”
王面将掉落的毯子重新盖在蔷薇身上，
“知道你没事，先好好休息。”
安排完队友，王面走到月鬼身旁不远处坐下，【弋鸢】横置于膝上，他而是同样承担起了守夜的职责。
夜风吹拂，带着湿冷的水汽，附近传来隐约的、压抑的人声嗡鸣，那是生命在未知命运前的惶恐与低语。
月鬼递过来一个水壶。
“队长，喝点水吧。你也一直没休息。”
王面接过，道了声谢，抿了一口微凉的水。
他看着远处天空中那些蠕动般的灰色迷雾，忽然轻声开口道：
“月鬼，你说……如果我们最终没能守住这里……”
“没有如果。”
月鬼打断了他，
“队长你在哪，我们就在哪。大不了，就像守夜人誓词里说的，‘横刀向渊，血染天穹’呗。”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
在山腰一处背风的灌木丛旁，安卿鱼背靠着那具从不离身的黑棺，席地而坐，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
他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滑落，镜片后是连日缺乏休息留下的淡淡青黑。
江洱的灵体并未显现，或许是同样在保存所剩无几的能量。
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面前。
安卿鱼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他镜片后的目光先是有些涣散，随即迅速聚焦，看清了来人是柚梨黑哲。
这位祸津刀主此刻脸上不见了往日的桀骜与随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然。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风流的桃花眼，此刻映不出丝毫光亮。
“柚梨先生。”
安卿鱼扶着黑棺，想要站起身，柚梨黑哲却抬手虚按了一下，示意他不必。
他的视线落在安卿鱼身上，直接切入主题问道：
“我要的东西，带了吗？”
安卿鱼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眼，仔细地看了看柚梨黑哲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任何一丝犹豫或动摇，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的坚定。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数秒，最终，安卿鱼轻叹一声。
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看起来并不算鼓胀的背包侧袋里，摸索出一个长约二十公分的黑色长匣。
匣子通体漆黑，材质非木非金属，触手冰凉，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在边缘处有着细微的接缝。
安卿鱼将黑匣递了过去。
“你们……不必如此的。”
他顿了顿，镜片反射着微弱的天光，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要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柚梨黑哲伸出的手没有丝毫颤抖，接过了黑匣。
他没有立刻打开检查，只是用指腹摩挲着匣盖，像是在感受其内蕴藏的分量。
听到安卿鱼的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甚至算不上是笑容的笑容。
“后悔？”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反问。
他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安卿鱼的问题，而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咔哒”一声，轻轻掀开了黑匣的盖子。
匣内衬着深色的绒布，恰到好处地固定着三支约铅笔粗细的透明晶体管。
管子内，充盈着一种深邃如星空的幽蓝色液体，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隐隐流动着微弱而神秘的光泽。
那光芒映在柚梨黑哲的瞳孔里，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干脆地合上了匣盖，将那抹幽蓝重新封存于黑暗之中。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安卿鱼，望向山腰下方那片依稀有微弱灯火闪烁的人群方向。
柚梨黑哲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复杂，有浓得化不开的眷恋，有如释重负的托付，最终都沉淀为一种义无反顾的平静。
“奈奈和泷白，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未落，他没等安卿鱼给出任何回应，或许是害怕听到任何可能动摇他决心的话语，或许是觉得无需再多言，柚梨黑哲的身形便猛地向后一撤。
下一刻，风声掠过，灌木枝叶轻微晃动，原地已再无柚梨黑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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