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左右，汽车终于到达乌尔其汗林业局医院。
王建国跳下车，伸手接过齐霁的背包，“你慢点儿！”
齐霁跺跺脚，转转脚腕，才小心地跳下车。
车里就够冷了，车外更冷，起码要比临江农场低上十五度，一下车，就有种连血液都要结冰的感觉。
她使劲地跺脚，眼睛同时在临街的房子上扫视。尽管进山后就换了熟悉山路的张建国开车，她也坐到中间的位置，但到底连续坐了八个多小时的车，加热鞋垫凉了，肚子空了，人也冻透了，现在就想赶紧吃点东西。
王建国建议道，“咱们先进去看一眼李家伦他们怎么样了，然后就出来找个饭店吃饭，怎么样？”
齐霁点点头，的确应该先看病号的，再饿也得去。
张建国指了指街道对过，“那儿就是国营饭店，要不我先去点上菜？”
王建国回头死死盯着他，“你去吧！”
张建国忽然怂了，“不去就不去呗。”
三人先去了供销社，看病号哪有空手去的，齐霁买了两瓶罐头，三人一起去了医院，一进门迎头就碰上高团长带着司机出来。
他一见齐霁，眼睛瞪得溜圆，失态地叫道，“我的活祖宗啊！你来干啥！”
“团长好，我是奉命来替换罗承志的，以便他来医院照顾病号。”齐霁如实回答。
张建国嘴巴张得比高团长还大，他疑惑地走过来，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看完高团长又看齐霁，不知在想些什么。
“奉命？你奉谁的命？老子没下令，谁他他妈下的令？简直胡闹！”高团长暴跳如雷，医院里的患者和医护人员都好奇地看过来。
高团长的司机连忙安抚他，“团长，既然他们是来探病的，咱还是先带他们去病房吧。”
“哼！”高团长一脸胡子拉碴，整个人看着都老了十岁，显然这两点没休息好，他恨恨地咬牙，“娘的！一个个都跟老子过不去！”
齐霁对高团长司机说，“请你先带他们俩去病房，我向团长汇报点情况。”
司机知道齐霁与高团长的渊源，当即应是，带着两位建国就去了病房。
齐霁看频频回头的张建国走远，才低声问焦头烂额的高团长，“团长，我五叔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咋知道的？”高团长下意识问。
“我猜的。”
高团长已经冷静下来，双手搓了一把脸，“也没啥大事儿，就是降了两级，你放心肯定牵扯不到你，一会儿你进去瞅一眼，然后就跟我回团部！”
“这样好吗？我刚来就走......”齐霁不清楚这里面还有什么弯弯绕，最初还以为是刘院长被吹了枕头风，才派她来的林业局，现在看，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听我的吧。”高团长下巴朝前指了指，“去吧，102病房。你有个思想准备，别吓着！”
齐霁找到102，推开门。
这是个三人间病房，消毒水的味很重，温度也很低。
一进门先看到窗边站着一个战士，正提着暖壶倒水。
王建国和张建国则坐在中间的空着的病床上，听见门声回头看，露出半靠在病床上吊着一只胳膊的李家伦，他瘦了很多，此刻神情复杂，“你真来了？”
张建国笑，“这回信了吧！你看团里多照顾你，专门派女护士来照顾你，嘿嘿嘿！”
齐霁没搭理张建国，微笑着问候，“我是接到命令来的，正好来看看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我看你脸色有点苍白，应该是失血不少吧，不过精神头还不错。”
“没事儿，轻伤不下火线，这点儿小伤死不了！”李家伦一脸不在乎地说。
“不好意思啊，临时接到命令，一大早三点就出发了，要不就给你熬点骨头汤喝喝了，这是刚才买的罐头，你别嫌弃。”齐霁客套着，把手里提着的网兜放到床头柜上。
“谢谢你。”李家伦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战士，那战士立刻端了个凳子放在窗边，请齐霁坐。
齐霁坐下，正好看到靠门那张床上的病号，“他，不会就是......”
李家伦说，“对，他就是李长海，一直没醒，团里已经通知他家人了。”
齐霁走过去，只见李长海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只露出半只手臂打着点滴，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露出的脸肿胀青紫，别说齐霁不认识他，就算认识，这会儿也无法辨认。
“他做了开颅手术？”齐霁奇道，“这个林业局有这么厉害的医生？哦对了，是哈市的医生。”齐霁想到了直升机。
“是京城的医生。”
“哦。”看来李家伦家世是真的不错。
齐霁坐回来，发现李家伦的右脸也有擦伤，“怎么回事啊？是你开的车吗，不是一直挺稳的吗？”齐霁忽然想起，之前说坐谁的车都不放心是有瑕疵的，她几次坐李家伦的车，好像都没担心过什么，不是觉得他开得多好，而是压根儿没想过这件事儿。
“不是我开的，我要开，李长海不干，他信不着我。”李家伦声音闷闷的。
“结果他开就干沟里去了？”张建国接口。
“路上有暗冰，还是个下坡，方向一偏他就慌了，使劲踩刹车，结果车就掉腚了，车上木头散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就大头朝下往路边深沟去了，那沟足有二三十米深，我草，我打开车门就跳车了。醒来已经做完手术了。”李家伦做无所谓状，指指自己的右腿，“要不是京城来人，你看到的我就只剩一只胳膊一条腿了。”
“腿也断了？”齐霁轻轻掀开一角被子，看到打着石膏的右腿，察觉李家伦有些紧张，大概是怕她把被子都掀开吧，她笑着放下被子，“真是捡条命啊！”
“是。”李家伦明显松口气，“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死了也就死了，醒过来知道害怕了，我才活了20岁，还有好多事儿没做呢。”
“嗯，你好好养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李家伦点点头。
“对啊，你可不是有老多事儿没做呢，你还没娶媳妇儿呢，就这么死了多屈得慌啊！”张建国笑的哈哈的，用胳膊拐了王建国一下，“哎老王你看他俩，有意思吧，孟繁西没来的时候，李家伦拉着个脸，啥也不说，她一来，你看他口才好的！”
王建国闷声不语，李家伦斜他一眼，“张建国你就得瑟吧，你趁早赶紧多得瑟几天，你看我出院怎么收拾你！”李家伦现在的口音已经无限接近东北。
“唷，那你可好好养着，别回头瘸了吧唧的，连走道都费劲，我还手还是不还手啊！”
“放心吧你，回去好好照张露牙笑的照片，等我回去就打你满地找牙！”
“哟哟哟，看把你能的！”
大家说笑了一阵，那战士端着饭盒从外头进来，齐霁连忙站起来，“你还没吃饭啊，那赶紧吃吧，我们也找地方吃点去。”饿死了都！
病人比平时脆弱许多，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你们还没吃饭啊，那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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