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观地下三层的「河洛计算中心」此刻亮如白昼。三百六十盏仿青铜宫灯悬于穹顶，灯光却被中央那台占据整面墙壁的「洛书天工」超级计算机吸噬，化作流动的数码星河流淌在矩阵式主机表面。张三明站在全息投影沙盘前，指尖划过虚拟的「天盘」，河图的十数与洛书的九官在他身后交叠成旋转的光轮，每一道纹路都泛着量子纠缠特有的幽蓝微光。
「第三千七百次推演开始。」他的声音被麦克风捕捉，转化为指令传入主机。沙盘上空，代表天师道的青色符箓光点、茅山派的赤色神影光点，以及陆沉舟势力的墨绿基因藤光点瞬间展开。
「参数输入：六甲神煞运行轨迹修正17.3%，太岁金册时间锚定误差±48分钟，青帝血脉觉醒度……」张三明顿了顿，目光扫过参数面板上「蒋家娉」的名字，指尖微颤，将滑动条推至72%，「设定为临界值。」
全息沙盘骤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洛书九宫的数字光纹如活物般攀爬至每个势力光点，代表气数流动的金色丝线在空间中织成网络。张三明瞳孔中倒映着光网的变化，口中快速念诵：「天盘左旋三宫，地盘右转七星，人盘定位……艮宫生门，开！」
然而下一秒，所有金色丝线突然崩断。墨绿色的基因藤光点如海啸般吞没青赤双色光点，茅山派的赤色神影在接触的瞬间碎裂成无数光片，天师道的符箓光点则被藤蔓缠绕，逐一掐灭。最终，沙盘中央只余下一株参天的青铜色巨树，树根处浮现出陆沉舟模糊的身影。
「败局。」冰冷的机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第三千七百次推演结果：道统分裂，青帝降临，人类身神体系重构率100%。」
张三明踉跄后退半步，扶住身后的金属操作台。他眼前浮现的不是沙盘影像，而是三天前在古神墟遗址看到的幻象——蒋家娉周身缠绕着青金色光链，背后那棵遮蔽天地的青木正在将所有修士转化为晶莹的叶片。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再次调出前一千次的推演记录。全息屏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失败结局，有的是基因藤污染全球命理网络，有的是六甲神煞失控引发时空乱流，最惨烈的一种，是蒋家娉在觉醒青帝血脉后彻底神格化，将人类文明退化为原始木灵。
「三明？」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门发出气压释放的嘶鸣，蒋家娉抱着一叠《黄庭经》残页复刻本走进来，她后颈的青红胎记在荧光灯下泛着微光，「还在推演吗？沈砚秋的『青帝计划』最新情报已经……」
她的话语陡然止住。因为她看到张三明眼中的血丝，以及全息屏上满屏的「败局」字样。那些墨绿色的基因藤光影仿佛具有实体，映在张三明苍白的脸上，像某种不祥的纹身。
「我用了所有已知参数。」张三明的声音沙哑，他指向沙盘中央那株虚拟巨树，「包括你教我的『内景气数感应法』，把每个修士的脏腑神灵活跃度都转化成了数据模型。但无论怎么调整，只要陆沉舟启动『青帝净化之光』，结果都是……」
他说不下去了。蒋家娉走近沙盘，指尖轻轻触碰那些代表茅山派的赤色光点。光点在她接触的瞬间亮起，浮现出五脏神君的虚影——肝神龙烟化作青剑芒，心神丹元抱持日轮，这些都是她亲手教给弟子们的存思显化技巧。
「你有没有试过……」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把我的血脉觉醒度设为100%？」
张三明猛地抬头：「那会触发『青帝临凡』模型！根据残页记载，上古黄庭道统用基因术培育身神完人时，就是因为血脉纯度突破临界点，导致……」他想起残页上那些被血渍模糊的文字，「导致神我不分，最终酿成大祸。」
「但残页也说了，『青帝非神，乃身神之统合』。」蒋家娉的目光落在自己后颈的胎记上，那里此刻正传来细微的灼热感，「也许当血脉完全觉醒时，不是神格吞噬人性，而是……」
她的话被「洛书天工」突然爆发的警报声打断。主机表面的数码星河剧烈翻腾，所有代表气数的金色丝线开始逆向旋转，在沙盘中央编织成一个刺眼的漩涡。
「异常数据！」张三明扑向控制台，「气数流向逆转，符合『天命变数』模型！快记录坐标——」
漩涡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蒋家娉站在天师大会的祭坛上，青帝剑插在脚下，她后颈的胎记延伸成参天青木的纹路，而陆沉舟的手掌按在她的头顶，正在注入墨绿色的能量。但就在能量接触的瞬间，蒋家娉周身爆发出璀璨的金光，那些金色光点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她体内每个细胞中喷涌而出，每一个光点都化作微型的身神虚影——发神苍华如草木萌发，眼神明上似日月同辉，最终汇集成一道光柱，将陆沉舟震飞。
画面只持续了三秒，便随着主机的过载保护而消失。实验室陷入短暂的黑暗，只有应急灯在角落投下幽绿的光。
「那是……」蒋家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从我身体里出来的光？」
张三明没有回答。他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刚才的异常数据。屏幕上，代表蒋家娉的光点周围环绕着三万六千个金色微点，每个微点都对应着《黄庭经》记载的身神名称，而它们的共振频率，与人类基因组的端粒序列呈现完美吻合。
「太不可思议了……」他喃喃道，「残页说『青帝乃身神之统合』，难道不是指单一神格，而是……三万六千神的极致共鸣？」
蒋家娉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云台观见到他时，这个精通河洛数理的少年正对着河图玉版皱眉，说「数定命数，非人力可改」。而现在，他却在这台冰冷的超级计算机前，寻找着逆转天命的可能。
「还有一个变量。」张三明忽然指向参数面板上一个灰色的选项，「『神我不二』契合度。这是茅山内景派的核心理论，指心神与身神的共鸣程度。之前我一直用客观数据建模，没有加入……」
「没有加入主观信念。」蒋家娉接过话头，她想起师父临终前的教诲，「内景派认为，心念才是气数的源头。就像存思身神时，越是坚信神灵存在，效果就越显着。」
张三明猛地一拍操作台：「对！我之前陷入了算法误区，以为气数是固定的参数，但实际上，《黄庭经》说『方寸之间，万神俱备』，心念本身就是最强的变量！」
他迅速修改参数，将「神我不二」契合度设为可变量，并用红色标注。当他再次启动推演时，沙盘上的气数丝线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而是随着虚拟修士们的「心念强度」呈现出不同的光泽——当代表信念的光点亮起时，青色符箓与赤色神影竟能在墨绿藤蔓的包围下开辟出短暂的通道。
「快看！」蒋家娉指着沙盘东南角，那里代表苏九黎的蓝色光点正爆发出强烈光芒，她身边的几个算法派修士原本已经被藤蔓缠绕，却因为她的信念加持而重新凝聚符箓，「这是……以念力稳固气数？」
张三明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忽然明白，之前的三千多次推演都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道统的根基不是冰冷的算法或血脉，而是修士们的道心。就像他在密室中领悟的「数即神，神即数」，当数字与信念结合时，才能产生真正的变数。
然而，就在希望的光芒初现时，沙盘中央的墨绿色藤蔓突然发生异变。它们不再是单纯的基因产物，而是缠绕着无数扭曲的黑色气丝，那些气丝上浮现出一张张痛苦的人脸——正是之前被转化为木灵的修士残识。
「这是……三尸神煞！」张三明脸色大变，「陆沉舟不仅用了基因术，还融合了邪道的斩三尸法门，把那些被转化者的负面意念炼成了煞力！」
新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这一次，无论张三明如何调整参数，代表道统的光点都会在接触黑色煞力的瞬间熄灭。全息屏上，失败的字样如同墓碑般逐一升起，而在每一个败局的角落，都有一个金色的光点在顽强闪烁——那是代表蒋家娉的光点，即使被无数黑色煞力包围，也始终保持着核心的光芒。
「唯一的变量……」张三明看着那个金色光点，喉咙发干，「只有当这个变量主动接触黑色煞力时，推演结果才会出现无法计算的混沌状态。」
蒋家娉沉默了。她知道张三明没有说出口的话——所谓「主动接触」，意味着她要在觉醒青帝血脉的同时，直面那些被转化者的痛苦残识，甚至可能被三尸神煞污染。
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穹顶的宫灯忽明忽暗，映照着两人沉默的侧脸。张三明的手指悬在「最终推演」的按钮上，而蒋家娉则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
「我来做这个变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后颈胎记发光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张三明猛地转头，看到她眼中倒映着沙盘上那个金色光点，那光芒比任何全息投影都要真实。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召唤肝神龙烟时，那道青色剑芒划破实验室的场景，那时他以为这只是古老玄学的现代演绎，却不知从那一刻起，命运的丝线早已将他们缠绕在同一个变量上。
「洛书兵棋的规则是『十与十二，六十为周』，」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按钮，「但真正的变数，从来不在棋盘上。」
主机发出最后一次轰鸣。沙盘上，所有光点都消失了，只剩下蒋家娉的金色光点和中央那团翻涌的黑色煞力。当两者接触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张三明下意识将蒋家娉护在怀里，却在光芒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金色光点分裂成三万六千个微型光团，每个光团都化作不同的身神形象，它们手拉手组成一个巨大的光环，将黑色煞力层层包裹。而在光环的中央，蒋家娉的身影与肝神龙烟神君渐渐重合，她睁开的金色竖瞳中，映出的不是神格的冷漠，而是无数凡人的面容。
白光褪去时，沙盘恢复了平静。没有胜利的光芒，也没有失败的阴影，只有一片代表混沌的灰色区域，中央用金色大字标注着：
「变数激活，未来轨迹……无法计算。」
张三明看着那行字，又看看身边呼吸略显急促的蒋家娉，她后颈的胎记此刻正散发着温和的绿光，像一株新生的嫩芽。
「这算什么结果？」他苦笑道。
蒋家娉却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这说明，我们的道心，就是打破『数定命数』的那把钥匙。」
实验室的门再次打开，苏九黎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加密文件：「三明，刚截获的情报——陆沉舟把天师大会的举办地定在了……古神墟遗址！」
张三明与蒋家娉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洛书兵棋推演了三千多次败局，却算出了一个无法计算的未来。而现在，他们要亲手写下那个变数的答案。
「通知所有人，」张三明转身走向控制台，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最后的指令，「准备迎接……一场没有剧本的战斗。」
全息沙盘上，灰色的混沌区域缓缓旋转，渐渐浮现出古神墟那巨大的河洛图案。而在图案的中心，一个金色的光点正越发明亮，仿佛在预示着，当身神与心念合一之时，即使是既定的败局，也能走出一条逆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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