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余温尚未散尽，宝月楼的异香已弥漫在紫禁城的角楼间。乾隆踏着暮色走进这座专为含香打造的阁楼，廊下悬挂的回族挂毯随风轻晃，织就的日月星辰在烛火下流转着异域光泽。含香正坐在窗前摆弄着一盆开得正盛的沙枣花，银饰叮当声里藏着化不开的愁绪。
“含香，在想什么？”乾隆拿起桌上一串晶莹的葡萄，递到她面前，“这是西域进贡的马奶葡萄，尝尝看，和你们回疆的是不是一样甜。”
含香没有接，指尖在花瓣上轻轻摩挲：“回皇上，奴婢只是想家了。”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乾隆将葡萄放在玉盘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朕知道你初来乍到不习惯，宝月楼的一切都按回疆的样子布置，若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朕说。”
含香垂眸屈膝：“谢皇上厚爱，只是……”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人心不是物件，搬不走的。”
乾隆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你是说蒙丹？”
含香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惶。
“阿里和卓都跟朕说了。”乾隆缓步走到她面前，目光沉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叛匪，也配得上朕的香妃？含香，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往后在宫里，休要再想这些痴心妄想的事。”
含香的嘴唇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皇上，蒙丹不是叛匪，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求皇上成全……”
“放肆！”乾隆猛地一拍桌子，玉盘里的葡萄滚落在地，“朕能给你万千荣宠，他能给你什么？你若安分守己，朕便待你如初；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朕无情！”
说完，他甩袖而去，廊下的挂毯被带起的风掀起一角，露出外面沉沉的夜色。含香望着他的背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沙枣花的花瓣落在她发间，香气里混着泪水的咸涩。
此时的漱芳斋，正闹得翻江倒海。小燕子把自己摔在榻上，锦被被踢得乱七八糟，嘴里不停念叨：“什么香妃？我看就是个狐狸精！刚进宫就霸占了皇上，令妃娘娘多可怜啊！”
紫薇坐在一旁缝补着她白天被树枝勾破的衣袖，轻声道：“小燕子，慎言。皇上喜欢谁，是皇上的事，咱们做儿女的，不该妄议。”
“我就是要说！”小燕子猛地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令妃娘娘待咱们多好，每次去储秀宫，她都给咱们带点心，还偷偷告诉咱们皇上的喜好。现在倒好，来了个含香，皇上肯定把令妃忘了！”
永琪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走进来，无奈道：“你这脑袋里整天想些什么？令妃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岂是说忘就能忘的？”
“怎么不能？”小燕子抢过酸梅汤一饮而尽，把碗往桌上一墩，“男人都是见异思迁的！皇阿玛以前多疼我，现在还不是因为我没规矩就瞪我？”
尔泰跟着走进来，手里拿着两串刚从御膳房讨来的糖葫芦：“好啦，别气了。含香刚入宫，皇上新鲜劲儿没过，等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小燕子没接糖葫芦，反而哼了一声：“我看未必！那个含香又会跳舞又有体香，跟仙女似的，皇阿玛肯定被她迷住了！不行，我得去给令妃娘娘打抱不平！”
说着就要往外冲，被紫薇一把拉住：“你要去哪儿？现在去找令妃，不是添乱吗？”
“我去找皇阿玛！”小燕子梗着脖子，“我要跟他说，不许他冷落令妃娘娘，更不许他欺负含香——不对，含香也是被强迫的……哎呀，我不管了，反正我要去说清楚！”
永琪皱眉：“皇上刚从宝月楼回来，正在气头上，你这时候去，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才不怕！”小燕子甩开紫薇的手，“我是皇阿玛的女儿，他最多骂我两句，还能吃了我不成？”
她一阵风似的冲出漱芳斋，紫薇和永琪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尔泰看着地上滚落的糖葫芦签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赶紧跟了上去。
养心殿内，乾隆正对着奏折心烦意乱。李德全小心翼翼地沏上雨前龙井，刚想劝皇上歇息片刻，就见小燕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紫薇和永琪。
“皇阿玛！”小燕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响亮，“儿臣有话要跟您说！”
乾隆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什么事？”
“皇阿玛，您不能因为含香公主，就忘了令妃娘娘啊！”小燕子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令妃娘娘温柔贤淑，对您一心一意，您要是冷落她，就太没良心了！”
乾隆的脸色沉了下来：“放肆！后宫之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怎么不能？”小燕子梗着脖子，“儿臣是您的女儿，看到不公的事，就该说！还有那个含香公主，她根本不想嫁给您，您强留着她，不是让她难受吗？不如放她回去，让她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住口！”乾隆猛地一拍龙案，奏折散落一地，“小燕子，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含香是回疆进献的公主，关乎两国邦交，岂容你说放就放？还有，谁告诉你她有心爱的人？”
“我……”小燕子被问得一噎，随即道，“反正我就是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皇阿玛您这样是不对的！”
“朕做什么，轮得到你来评判对不对？”乾隆站起身，气得脸色发白，“朕看你是被惯坏了！整天不学无术，就知道管些鸡毛蒜皮的闲事！今天朕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说着，他顺手抄起桌上的玉如意，就要往小燕子身上打去。紫薇和永琪连忙跪下求情：“皇阿玛（皇上）息怒！小燕子她不是故意的！”
小燕子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我没错！要打就打！打完我还是要说，您不该这样对令妃娘娘，更不该这样对含香！”
乾隆看着她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想起她毕竟是自己疼了这么久的“女儿”，心里的火气本已消了些，可被她这么一激，怒火又噌地冒了上来。他扔下玉如意，扬手就给了小燕子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养心殿里格外刺耳。
小燕子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乾隆，眼睛里的倔强一点点碎掉，涌上委屈的泪水。
“皇阿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只被打伤的小兽，“您打我？您竟然打我？”
乾隆也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心里涌上一阵悔意，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得硬着头皮道：“打的就是你！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君臣父女！”
“我不要什么规矩！”小燕子猛地站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您以前从来不会打我，自从这个皇宫把我困住，您就越来越不喜欢我了！这个皇宫，我不待了！永琪，紫薇，尔泰，咱们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永琪连忙拉住她：“小燕子，你别冲动！皇上也是一时气极……”
“我不冲动！”小燕子甩开他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早就受够了！每天要请安，要学规矩，说错一句话就要被容嬷嬷瞪，现在连皇阿玛都打我了，我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永琪，你要是还认我这个朋友，就跟我走！”
永琪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决绝的眼神，心里一阵刺痛，却还是摇头：“小燕子，别闹了，皇上会后悔的。”
“他才不会后悔！”小燕子凄然一笑，“他有了新的宠妃，有了听话的紫薇，早就不想要我这个麻烦的女儿了！好，你们都不跟我走，我自己走！”
她转身就往外跑，紫薇和永琪连忙追上去。乾隆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让她走！”
李德全看着地上散落的奏折，小心翼翼地劝道：“皇上，格格年纪小，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奴才这就去把格格追回来？”
乾隆重重地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拿起一本奏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一巴掌打在小燕子脸上，也像打在他自己心上，火辣辣地疼。
小燕子一口气跑出养心殿，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脸上的巴掌印更疼了。她漫无目的地在宫道上跑着，泪水被风吹干，只剩下脸颊的灼痛和心里的委屈。路过御花园时，看到令妃正带着宫女浇花，她鼻子一酸，跑过去扑进令妃怀里。
“令妃娘娘……”
令妃吓了一跳，看到她红肿的脸颊，连忙扶住她：“小燕子？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皇阿玛打我……”小燕子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他因为那个含香打我，他还凶我……”
令妃心里一沉，连忙拉着她在凉亭坐下，示意宫女们退下，柔声问道：“皇上为什么打你？你是不是又惹皇上生气了？”
小燕子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道：“娘娘，皇阿玛是不是不喜欢你了？他现在心里只有含香……”
令妃摸了摸她的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笑道：“傻孩子，皇上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有数。含香刚入宫，皇上多照看些也是应该的，你别多想。至于皇上打你，他也是恨铁不成钢，心里肯定比谁都难受。”
“真的吗？”小燕子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令妃拿起帕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皇上最疼的就是你，不然也不会容忍你这么多小性子。快去给皇上认个错，他气就消了。”
小燕子摇摇头：“我不认错！我没错！”
“你呀……”令妃无奈地笑了，“那也别乱跑，天黑了，宫里不安全。我让小禄子送你回漱芳斋？”
小燕子刚想拒绝，就看到紫薇和永琪匆匆跑来，身后还跟着尔泰和尔康。
“小燕子，你跑哪儿去了？吓死我们了！”紫薇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没出事吧？”
永琪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心疼不已：“还疼吗？我那里有上好的药膏，回去给你擦擦。”
尔康沉声道：“皇上已经后悔了，刚才还让李德全来寻你。小燕子，跟我们回去吧，有话好好说。”
小燕子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心里的委屈渐渐淡了些，却还是嘴硬：“我不回漱芳斋，也不向皇阿玛认错！我要离开皇宫！”
“别胡闹了。”尔康道，“这皇宫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再说，你走了，紫薇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提到紫薇，小燕子愣住了。是啊，她走了，紫薇一个人在宫里，肯定会被容嬷嬷欺负的。还有永琪，他虽然有时候很啰嗦，但对自己是真心好的……
令妃见她动摇，连忙劝道：“小燕子，听他们的话，回去吧。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想办法，别一个人扛着。”
小燕子吸了吸鼻子，嘟囔道：“回去可以，但我还是不认错。”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簇拥着她往漱芳斋走去。令妃站在凉亭里，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宫里的风，怕是越来越大了。
回到漱芳斋，小邓子小卓子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和药膏。永琪小心翼翼地给小燕子涂药，药膏清凉，缓解了不少灼痛，可小燕子还是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紫薇端来一碗银耳羹：“喝点甜的，心情会好点。”
小燕子没接，反而看着永琪：“永琪，要是我真的离开皇宫，你会跟我走吗？”
永琪手上的动作一顿，认真地看着她：“小燕子，我不会让你走的。这宫里虽然有规矩束缚，但有我在，有紫薇他们在，总能护着你。”
“可是……”
“没有可是。”永琪打断她，“你是皇上的女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与其想着离开，不如学着适应。当然，我会陪着你一起学。”
尔泰笑道：“就是啊，你要是走了，以后谁陪我斗蛐蛐，谁听我讲江湖趣事啊？”
尔康也道：“我们是朋友，是家人，要福同享，难同当。你不能丢下我们一个人跑掉。”
紫薇握着她的手：“小燕子，我们都喜欢你，舍不得你走。”
小燕子看着他们真诚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吸了吸鼻子，抢过紫薇手里的银耳羹，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眼泪却不争气地掉进碗里。
“好了好了，我不走了还不行吗？”她抹了把眼泪，“不过我还是气皇阿玛，我要三天不理他！”
众人相视一笑，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而此时的宝月楼，含香正对着那只信鸽发呆。信鸽脚上的纸条已经被她看了无数遍，蒙丹的字迹仿佛带着温度，让她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暖意。忽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连忙把纸条藏进发髻里，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
没有人回应，只有风吹动挂毯的声音。含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阿里和卓派来的人？还是……
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看到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躲在假山后，朝她的方向望来。是蒙丹！
含香的心脏狂跳起来，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想喊他的名字，却又怕被人发现，只能用力地朝他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蒙丹看到她安好，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对着她做了个“等我”的口型，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含香捂着嘴，强忍着才没哭出声来。月光洒在她脸上，泪水闪闪发光，却带着一丝坚定。她会等的，无论多久，她都会等蒙丹来接她。
这一切，都被躲在不远处的容嬷嬷看得一清二楚。她阴恻恻地笑了笑，转身向慈宁宫走去。香妃私会外人，这可是天大的罪过，看太后怎么处置她！
慈宁宫内，太后正闭目养神，容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太后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确定看清楚了？”
“奴才看得清清楚楚，”容嬷嬷谄媚道，“那黑影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宫里的人。香妃还跟他眉来眼去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太后冷哼一声：“刚进宫就敢如此放肆，真是没把哀家和皇上放在眼里！看来哀家昨天让你教她规矩，还是太仁慈了。”
“太后英明，”容嬷嬷道，“这香妃来历不明，又身怀异香，说不定是什么妖邪之物，迷惑皇上呢！”
“胡说八道！”太后斥道，“她是回疆进献的公主，身份是真的。只是这心性，怕是留不得。”
容嬷嬷眼睛一亮：“太后的意思是……”
“哀家自有打算。”太后缓缓闭上眼睛，“你先去查查那个黑影的来历，还有，盯紧宝月楼，看看她还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是，奴才遵旨。”容嬷嬷应着，退了出去，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宫里就传出消息，说香妃娘娘昨夜受了惊吓，病倒了。乾隆一早就去了宝月楼，嘘寒问暖，还传了太医院的院判过去诊治。
小燕子听说后，撇撇嘴：“我看她是装病，想博取皇阿玛的同情！”
紫薇正在给她梳理头发，柔声劝道：“别这么说，或许她是真的不舒服呢。”
“她能有什么不舒服？”小燕子哼了一声，“有皇阿玛陪着，有吃有喝的，比在回疆好多了！”
永琪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论语》：“今天该学《论语》了，昨天先生布置的功课，你背会了吗？”
提到功课，小燕子的头就大了：“什么《论语》？我昨天光顾着生气了，哪有心思背那个？”
“我就知道你没背。”永琪无奈地摇摇头，“算了，先不背了，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皇阿玛让我们今天去宝月楼看看香妃。”永琪道，“毕竟是回疆来的客人，我们作为晚辈，该去问候一下。”
小燕子立刻摇头：“我不去！
喜欢权演龙之更新的书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权演龙之更新的书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