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夜色最是浓稠。
“龙骧号”静静地停泊在旗舰“望舒”号的侧面，像一头遍体鳞伤、等待着最后使命的苍狼。
五十名精挑细选的士兵，在甲板上，站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
他们身上，没有换上新的衣服，穿的，依旧是那套早已被鲜血浸透、被硝烟染黑、破烂不堪的大乾军服。
每一道破口，每一片血污，都是他们接下来，取信于敌人的，最佳凭证。
他们的脸上，刻意抹上了锅底的黑灰，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是视死如归的决绝，而是一种，精心伪装的、因绝望而生的麻木与空洞。
苏晓晓身披一件黑色大氅，缓缓走上“龙骧号”的甲板。
铁牛和猴子，跟在她的身后，神情肃穆。
她手中，捧着一个粗糙的大陶碗，碗中，盛满了最烈的烧刀子。
老船长郑骁，上前一步，花白的头发在海风中微微颤动。
他看着苏晓晓，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藏着旁人看不懂的火焰。
苏晓晓将酒碗，亲手递到他的面前。
“郑骁。”
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无比。
“此去，九死一生。”
郑骁笑了，露出被海风吹得干裂的嘴唇。
“娘娘，能用这身破军服，换来一场大乾的胜机，是老汉这辈子，穿它最荣耀的一次。”
他接过酒碗，转身，面向那五十名年轻的士兵。
“儿郎们！”
“记住你们现在的样子！记住你们为何而战！”
“干了这碗酒！”
“咱们……上路！”
他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随后，将陶碗，高高举起，狠狠地，砸在了甲板之上！
“啪——！！！”
清脆的碎裂声，是他们心中，永不磨灭的誓言！
五十名士兵，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被彻底点燃，化为了熊熊燃烧的复仇烈焰与无上荣光！
他们依然沉默着，但那一张张年轻而又沾满灰尘的脸上，却不再有伪装的麻木。
他们的表情变得无比坚定，眼神深处，是足以让敌人胆寒的决绝与仇恨。
他们并非一群行尸走肉，而是五十柄，即将刺入敌人心脏的、滚烫的尖刀！
苏晓晓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
她对着郑骁，对着这五十一名勇士，深深地，弯下了她那高贵的腰。
“诸位的家人，从今日起，便是我苏晓晓的家人。”
“我以大乾皇后的名义，起誓。”
“若我苏晓晓尚有一口气在，必保他们，一生衣食无忧，荣耀加身。”
郑骁那苍老的身躯，猛地一颤。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苏晓晓，对着身后主舰队的方向，行了一个，最标准，也是最后的军礼！
然后，他猛地转身，走向舵室。
“起锚！”
“升……白旗！”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空洞，反而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
“龙骧号”，缓缓地，驶离了主舰队。
那面刺眼的白色旗帜，在灰暗的晨光中，像一滴，从绝望军队眼中流下的泪。
主舰队之上，上千名士兵，自发地，站满了所有的甲板和船舷。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敬礼。
他们只是，沉默地，注视着。
注视着那艘孤单的船，和那五十一名，他们再也见不到的，穿着同样军服的兄弟。
“龙骧号”，渐渐地，驶入了前方那片永恒的浓雾。
最后，连它那模糊的轮廓，都彻底消失不见。
仿佛，被那片灰色的世界，一口吞噬。
苏晓晓依旧站在船头，一动不动。
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干了她眼角，那将落未落的泪。
……
风暴角的另一端。
阳光普照，海面开阔。
与另一头的阴森地狱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三十艘通体由银丝木打造、船身线条流畅优美、船首雕刻着展翅雄鹰的战舰，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攻击阵型。
这就是泰西斯帝国，最引以为傲的“银鹰舰队”。
旗舰“银鹰号”的舰长室内。
费迪南侯爵，正惬意地靠在铺着天鹅绒的沙发里，手中，端着一杯来自遥远西大陆的上等红酒。
一个衣着华丽的副官，正恭敬地向他汇报着。
“侯爵大人，斥候刚刚传来消息，‘狂鲨’那群蠢货，已经全军覆没。”
“哦？”费迪南轻轻晃动着酒杯，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那群东方人，损失如何？”
“据斥候远观，他们至少损失了一半的战力，几乎人人带伤，船只也破损严重，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很好。”费迪南满意地笑了。
他抿了一口红酒，眼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用一群海盗的贱命，换取东方帝国舰队的半壁江山。这笔买卖，真是划算。”
“传令下去，全舰队保持警戒，等那群可怜的耗子，自己钻进我们的口袋。”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官，神色激动地冲了进来。
“报——！侯爵大人！”
“前方迷雾中，驶出一艘东方的战舰！”
“它……它挂着白旗！”
“什么？”费迪南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爆发出贪婪的精光。
他几步走到舷窗边，拿起单筒望远镜，向远处望去。
果然。
一艘伤痕累累的东方战舰，正小心翼翼地，从雾气边缘驶出。
船上那些穿着东方军服的士兵，个个垂头丧气，甲板上，那面白旗在风中无力地飘荡着。
“哈哈哈哈！”
费迪南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预想过很多种胜利的方式，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最让他感到愉悦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看来，东方帝国士兵的脊梁，比我想象的还要脆弱！”
他放下望远镜，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傲慢与轻蔑。
“让他们过来。”
“我正愁没有一个合适的信使，去告诉那些躲在雾里的老鼠，抵抗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他嘴角的弧度，变得残忍起来。
“告诉所有人，不准开火。”
“我要让剩下那些大乾的士兵，都亲眼看着，他们的同伴，是如何，跪在我的面前，亲吻我的靴子！”
“我还要让这艘船，作为我的战利品，第一个，驶入帝国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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