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入口处,时间仿佛凝固。那具倚靠在晶体管道旁的星穹联盟战士骸骨,以及贯穿其胸口的、缠绕着不祥黑紫色气息的骨质短矛,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因找到目标而升起的振奋。
希望之地的面纱下,露出了残酷的过往与未散的杀机。
黑木的独眼锐利如鹰,扫过那几具姿态各异的骸骨,最终定格在那柄骨质短矛上。他没有贸然踏入铺设着金属地板的内室,而是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入口处地面与外部岩石交接的痕迹。
“战斗痕迹很旧,至少数百年,甚至更久。”他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但这些骸骨……没有风化,没有野兽啃噬的痕迹,像是被某种力量‘固定’在了这里。”他指了指那具高大骸骨按在管道接口的手骨,“他在临死前,似乎还想启动或者关闭什么。”
姜黎抱着辰儿,站在入口边缘,感受着从洞穴深处弥漫出的、更加精纯却也更加冰冷的秩序能量。这能量让她手中的数据核心共鸣更加强烈,蓝光稳定了许多,但也让她怀中辰儿的反应变得更加剧烈。小家伙的身体颤抖着,眉心的烙印在联盟秩序能量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荡漾起细微的、青黑色的涟漪,不再沉寂,反而有种被“激活”的迹象,只是这种激活充满了痛苦与排斥。
“辰儿……”姜黎心中揪紧,这联盟的能量对辰儿而言,似乎并非纯粹的庇护,更像是一种刺激源,加剧了他体内两种力量的冲突。
“检测到稳定的中等强度秩序力场,来源为洞穴深处的核心装置。”萧景珩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分析后的冷静,“外部金属碑为辅助能量节点,已严重损坏。内部核心似乎仍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但力场中检测到异常波动……与击杀这些战士的未知能量残留有微弱同频。”
同频?姜黎心中一凛。这意味着,那未知的凶手,其力量属性可能与这信标塔,或者说与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有关?
“我们必须进去。”姜黎看着怀中痛苦蹙眉的辰儿,声音斩钉截铁。留在这里,辰儿只会更痛苦,而且外面那些汲取能量的生物随时可能发现他们。
黑木站起身,点了点头。“跟紧我,注意脚下,不要触碰任何东西,尤其是那柄矛。”
他率先踏上了银灰色的金属地板,脚步轻缓,如同踩在雷区。长刀微微前探,警惕着任何可能的机关或残留的能量陷阱。
姜黎紧随其后,踏入洞穴的瞬间,一股更加清晰的、带着岁月尘埃与金属冰冷的空气包裹了她。数据核心的蓝光在这里显得明亮了一些,照亮了更大范围。
洞穴内部比入口处更加宽敞,像是一个巨大的厅堂。四周的岩壁被平整过,覆盖着同样材质的银灰色金属板,上面蚀刻着更加复杂、如同星河脉络般的能量回路,许多回路已经黯淡,甚至断裂。那些从入口延伸进来的幽蓝色晶体管道,在这里汇聚、分支,连接着墙壁上一个个或开启或闭合的金属门户,以及大厅中央一个高出地面的、圆形控制台。
控制台由某种暗沉的黑色金属打造,表面布满了按钮、旋钮和已经熄灭的显示屏幕,边缘处也有几道深深的、仿佛被利爪撕裂的痕迹。控制台中心,有一个明显的、碗口大小的凹槽,其形状……与姜黎手中的数据核心隐隐吻合!
而在控制台后方,大厅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厚重的金属巨门。巨门中央,有一个更加复杂的、由多重同心圆和陌生符号构成的锁闭装置,此刻毫无光芒,显然处于锁定状态。数据核心最强烈的共鸣,正是来自于那扇门之后!
在那个地方,才是真正的信标塔核心所在之处!当两人的目光落在控制台附近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具倒毙的联盟战士骸骨,这些骸骨散落在地上,仿佛在诉说着一场惨烈的战斗。
这些战士的死亡姿态各不相同,但都透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惨状。有的战士的身体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撕碎,骨骼和血肉四处散落,惨不忍睹;有的则像是被某种神秘的能量瞬间湮灭,只留下人形的焦黑痕迹,仿佛他们的生命在一瞬间被抽离。
除了这些骸骨,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物品。破损的武器散落在各处,有的已经断裂,有的则扭曲变形,显然经历过激烈的战斗。此外,还有一些巴掌大小、已经黯淡无光的菱形水晶,它们原本可能是某种重要的能量源或通讯工具,但现在却失去了光泽,仿佛失去了生命。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本材质特殊、封面印着星辰标志的日志本。这些日志本的纸张看起来很古老,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仍然可以辨认出一些内容。或许这些日志本中记录着关于信标塔核心的重要信息,或者是这些战士们在最后时刻的所见所闻。
黑木小心地避开骸骨和散落的物品,走到控制台前,仔细观察着那个凹槽和周围的痕迹。
“需要钥匙。”他言简意赅,目光看向姜黎手中的数据核心。
姜黎会意,走上前,将数据核心小心翼翼地对准那个凹槽。在核心即将放入的瞬间,她犹豫了一下,看向黑木:“会不会有危险?比如……激活什么防御机制?”她想起了神殿废墟的经历。
黑木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确定。但这是唯一的路。”他顿了顿,补充道,“准备好。”
姜黎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将数据核心轻轻按入了凹槽之中。
“咔哒。”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刹那间,整个控制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表面那些熄灭的显示屏,有几块骤然亮起,闪烁起杂乱无章的雪花和扭曲的符号!幽蓝色的光芒从控制台内部透出,顺着台面上的能量回路迅速流淌,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数据核心本身也蓝光大盛,表面的裂纹仿佛活了过来,细微的能量在其中奔腾流转!
“核心连接成功!尝试权限验证……”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能量通路不稳定……警告!检测到未知程序试图接入!带有强烈敌意标识!”
几乎在萧景珩警告发出的同时,控制台侧面的一块显示屏猛地稳定下来,上面浮现出一串急促闪烁的、姜黎完全不认识的文字,但旁边配有一个清晰的、被红色斜线划过的骷髅头标志!同时,大厅两侧墙壁上,几处原本黯淡的能量回路突然亮起危险的红光,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一种高频的、非自然的嗡鸣)!
“防御系统被激活了!”姜黎惊呼。
黑木眼神一厉,猛地将姜黎和辰儿拉到自己身后,长刀横握,警惕地看向那些亮起红光的墙壁!
只见墙壁上裂开几道缝隙,伸出数根碗口粗细的、闪烁着电弧的金属炮管,冰冷的炮口瞬间锁定了他们!
“滋——!”
刺眼的蓝色电光在炮口凝聚!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原本没入凹槽的数据核心突然爆发出一道耀眼的蓝光!这道蓝光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瞬间喷涌而出,比之前的光芒更加强烈、更加耀眼!
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更为庞大、更为精纯的秩序能量如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源源不断地强行灌注进控制台!这股能量仿佛具有无穷的力量,将整个控制台都包裹在其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萧景珩的声音在这一刻也发生了变化,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咆哮的电子合成感,仿佛整个世界都能听到他的怒吼:“最高权限覆写!以‘开拓者VII号’舰长,萧景珩之名!取消攻击指令!系统,服从!”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原本闪烁着的骷髅头标志和警告文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抹去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墙壁上伸出的炮管凝聚的电光也骤然消散,发出几声无力的“噼啪”声,仿佛是这些电光在发出最后的抗议。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炮管缓缓缩回了墙壁,原本闪烁的红光也随之熄灭,警报声也如同被掐断了喉咙一般,戛然而止。
大厅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控制台依旧散发着稳定的幽蓝光芒,那些显示屏上的雪花也逐渐平复,开始滚动起大量姜黎看不懂的数据流和星图。
危机,在最后一刻被化解。
姜黎和黑木都松了口气,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权限验证通过。”萧景珩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带着一丝疲惫,“临时获取了基地最低控制权。防御系统已关闭。核心数据库部分解锁。”
控制台中心,那块最大的显示屏稳定下来,展现出一幅残缺的、标注着各种符号的星图,星图的一角,有一个微弱的光点在闪烁,与数据核心的指引方向一致。
“那就是……信标塔记录的,‘星陨归处’的坐标?”姜黎看着那星图,心中激动。
“是的。但坐标不完整,信标塔受损严重,数据库缺失大半。”萧景珩回答,“需要进入主控室,尝试启动核心日志,或许能找到更详细的记录,以及……关于当年发生之事的线索。”
他的目光,投向了大厅尽头那扇紧闭的金属巨门。
而就在这时,一直被姜黎抱在怀里的辰儿,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梦呓般的呼唤:
“光……好多……星星……在哭……”
辰儿那声微弱却清晰的梦呓,如同投入寂静湖面的石子,在空旷的金属大厅内激起无形的涟漪。
“光……好多……星星……在哭……”
孩子的呓语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悲悯与穿透力,仿佛他的灵魂直接触碰到了这片遗迹深处沉淀的某种集体情绪。那不仅仅是陈述,更像是一种……共鸣。
姜黎和黑木同时一怔,目光瞬间聚焦在辰儿苍白的小脸上。
“他在……感知这里残留的信息?”姜黎心中震动。辰儿作为“钥匙”,其感知力本就异于常人,而在这充满星穹联盟秩序能量和未知死亡气息的环境里,这种能力似乎被放大了。
萧景珩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惊疑:“检测到微弱的、非标准灵能波动,源头是辰儿。他在无意识间,与信标塔残存的……某种‘情感印记’或‘记忆回响’产生了交感。这很不寻常。”
黑木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他不再关注控制台和星图,而是将目光投向大厅尽头那扇紧闭的金属巨门,以及门旁那具被骨质短矛贯穿的高大骸骨。“哭声……来自门后?还是……来自这些死去的人?”
他走上前,小心地避开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矛,蹲下身,仔细观察那具高大骸骨。骸骨的手骨依旧死死按在晶体管道的接口上,指骨因为用力而深深嵌入金属接口的边缘。
“他在死前,拼命想做什么?”黑木喃喃自语,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拂开骸骨胸前防护服上的厚厚灰尘。灰尘下,露出一个模糊的、以星辰为背景,中央是一柄断剑的徽章图案。
“断剑星辰徽……这是星穹联盟‘开拓者’军团下属,‘陨星’侦察部队的标志。”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与沉重,“他们是联盟最前沿的眼睛和利刃。看来,这座信标塔,是由一支侦察小队建立的。”
开拓者军团……陨星侦察队……这些陌生的名词,勾勒出星穹联盟那庞大体系的一角。
“能知道他是谁吗?发生了什么?”姜黎急切地问。了解过去的真相,或许对应对现在的危机至关重要。
“数据库受损,无法调取具体人员名单。”萧景珩回答,“但可以从环境信息和这具骸骨的姿态进行推测。他临死前试图操作的接口,是信标塔的紧急能源过载和安全锁系统。他想在最后关头,要么彻底关闭信标塔防止其落入敌手,要么……过载能源,与敌人同归于尽。”
他的目光落在那柄骨质短矛上。“但从结果看,他失败了。被这种……带有强烈深渊侵蚀特性的武器瞬间击杀。攻击者,非常了解如何对付联盟的防护。”
深渊侵蚀?姜黎和黑木的心同时一沉。击杀这些联盟战士的,果然是与辰儿身上烙印同源的力量!
“难道当年攻击这里的,就是制造了辰儿身上封印的……‘深渊’本身?”姜黎的声音带着寒意。
“可能性很高。”萧景珩肯定道,“信标塔建立的目的是观测和定位,很可能他们发现了‘深渊’的某些秘密或重要节点,引来了灭顶之灾。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信标塔的坐标会指向可能与‘深渊’相关的‘星陨归处’。”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个最终的答案,也指向了最终的险地。
就在这时,辰儿又发出了一声呜咽,小小的身体在姜黎怀里蜷缩起来,眉心的烙印光芒急促闪烁,青黑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如同细小的蛇虫般微微扭动,与周围联盟的秩序能量产生剧烈的排斥反应!他甚至开始无意识地用手去抓挠自己的眉心,留下浅浅的红痕。
“辰儿!别动!”姜黎连忙抓住他的小手,心疼又焦急。联盟的能量环境对辰儿来说,就像是把一块冰投入火中,虽然暂时压制了烙印的活跃,却也引发了更本质的冲突和痛苦。
“必须尽快进入主控室!”姜黎看向那扇紧闭的金属巨门,“那里有更核心的装置,也许能找到彻底解决辰儿问题的方法,或者至少……让他好受一点!”
黑木站起身,走到巨门前。门上的锁闭装置复杂无比,由数十个可以旋转的同心圆环构成,每个圆环上都刻满了密麻麻的陌生符号和能量节点。没有任何物理锁孔,显然需要特定的能量密钥或者权限才能开启。
“控制台能打开它吗?”黑木回头问。
萧景珩操控着数据核心,控制台上的显示屏再次闪烁,大量数据流滚动。“正在尝试……门禁系统独立性很高,与主控系统仅有基础连接。需要破解加密协议……进度缓慢。而且,能源不足,强行破解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辰儿的痛苦显而易见,小脸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姜黎看着儿子受苦,心如刀绞,那被静默核心剥离部分情感后残留的空洞,此刻也被一种源自本能的焦灼所填满。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具高大骸骨紧紧按着的晶体管道接口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萧景珩,”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如果……如果能提供额外的、纯净的秩序能量,是否能加速破解,或者……直接激活门的开启机制?”
萧景珩沉默了一瞬,似乎在快速计算可能性。“理论可行。信标塔的能源系统严重受损,如果能从外部注入足够纯净且同源的高阶秩序能量,确实有可能暂时激活门禁系统,甚至……启动核心日志。但是,能量源从哪里来?数据核心刚刚稳定,无法承担这种负荷。星陨碎片蕴含的能量过于本源和暴烈,不适合直接注入精密装置。”
姜黎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胸口——那里,贴身佩戴着那块最大的核心星陨碎片。
“不是数据核心,也不是碎片本身。”她缓缓说道,眼神坚定地看向黑木,“是我。”
黑木的独眼猛地一凝。
“你疯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冰冷,“你刚在神殿付出了代价,身体和精神都未恢复!强行引导高阶秩序能量,尤其是与你不完全同源的力量,很可能直接摧毁你的意识海!甚至……被能量同化,变成一具空壳!”
姜黎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仿佛那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但她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她的手轻轻放在辰儿滚烫的额头,感受着那炽热的温度,然而她的声音却平静得令人心悸。
“我很清楚这样做的风险,”她缓缓说道,“但辰儿已经等不及了,外面的那些东西也随时都有可能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处。这是目前最快的方法,没有其他选择。”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目光凝视着黑木那只冰冷的独眼,那只眼睛此刻正倒映着她决然的身影。接着,她继续说道:“而且,我并不是要去引导它,而是要成为一座‘桥梁’。就像在神殿里发生的那样,数据核心通过我引动了静默核心的力量。这一次,我将自己作为媒介,让星陨碎片的能量,通过数据核心的转化和引导,注入那个接口!”
她指向高大骸骨手下的晶体管道接口。
“用我的身体和灵魂作为能量通道……”黑木的声音低沉下去,他明白了姜黎的计划。这比单纯的引导更加凶险百倍!能量的每一次流转,都会对她的肉身和精神造成巨大的负担和侵蚀,稍有不慎,就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大厅内陷入了死寂。只有辰儿压抑的痛苦喘息声,和控制台屏幕数据流滚动的细微嗡鸣。
良久,黑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冰冷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决堤。他点了点头,只有一个字:
“好。”
没有劝阻,没有多余的话语。他尊重她的选择,也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姜黎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她将辰儿小心地交给黑木:“帮我照顾好他。”
黑木迅速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辰儿,仿佛他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他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将辰儿紧紧地抱住,确保他的安全。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紧握着刀,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威胁。
黑木慢慢地后退,直到他靠近控制台,然后停下脚步。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将辰儿护在身后,形成了一个简单而有效的防御姿态。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
姜黎则走向那具高大的骸骨,她的脚步轻盈而坚定。当她来到骸骨旁边时,她停下了脚步,凝视着那只依旧死死按在接口上的手骨。那只手骨已经变得冰冷而僵硬,仿佛时间在它身上已经凝固。
姜黎在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声“得罪”,然后轻轻地伸出手,缓缓地将那只手骨移开。随着她的动作,一阵灰尘簌簌落下,仿佛是这具骸骨最后的叹息。灰尘散去后,露出了下面那个布满焦黑裂纹的能量接口。
姜黎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缓缓地盘膝坐下,将那块核心星陨碎片紧紧地握在双手之间,然后将它们贴在胸前。那碎片在她的手中微微发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决心。
而数据核心则依旧稳稳地镶嵌在控制台的凹槽中,散发着稳定的蓝光。它就像是这片荒芜世界中的一点希望之光,虽然微弱,但却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萧景珩,准备好了吗?”她在心中问道。
“能量通路已模拟校准。我会尽全力控制流量,降低对你的冲击。但……过程会非常痛苦。守住心神,想着辰儿!”萧景珩的声音凝重无比。
“开始吧。”
姜黎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沉入体内,尝试去沟通胸前的星陨碎片。起初,碎片毫无反应,那浩瀚而冰冷的秩序能量如同沉睡的巨兽。她回忆起在神殿中,那份纯粹到极致的守护意志引动了碎片的力量。
守护……
辰儿痛苦的小脸在她脑海中浮现。
黑木独臂持刀的背影在她脑海中浮现。
萨拉临终的托付在她脑海中浮现。
还有……那份对回家、对安宁的渺茫渴望……
这些情感,虽然已被静默核心剥离了大半,但剩下的碎片,依旧在她灵魂深处闪烁着微光。她将这些碎片强行凝聚起来,化作一枚无形的、燃烧着微弱心火的钥匙,狠狠撞向星陨碎片那冰冷的壁垒!
“嗡——!”
星陨碎片猛地一震!一股庞大、精纯、却带着宇宙初开般漠然与冰冷的秩序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入姜黎的体内!
“呃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撕裂、被重组!她的经脉在能量的狂暴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皮肤表面甚至渗出了细密的血珠!大脑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无数混乱的星光、符号、低语疯狂冲击着她的意识壁垒!
这痛苦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比在神殿水池中所经历的更为猛烈、更为直接!然而,她却如同钢铁铸就一般,紧紧咬住牙关,毫不放松地握着那碎片,甚至没有丝毫想要中断能量引导的念头。
她的身体在这股狂暴的能量冲击下颤抖着,但内心深处的那点微弱心火却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顽强地燃烧着。这心火,是她对辰儿的执念,是她在这无尽痛苦中的最后一丝支撑。
她拼尽全力,用那仅存的一点清明意识,强行引导着这股狂暴的能量,沿着萧景珩在她体内临时构建的能量通路,艰难地前行。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便可能粉身碎骨。
终于,这股能量抵达了她的双臂,然后如同一股洪流一般,透过她的掌心,汹涌地灌注到那个布满裂纹的晶体管道接口之中!
“滋啦——!”
刺眼的蓝色电弧从接口处爆发!整个晶体管道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幽蓝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在管道内奔腾流窜,顺着管道网络迅速蔓延至整个大厅,甚至向着那扇金属巨门涌去!
控制台上的屏幕数据流疯狂刷新,萧景珩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响起:“能量注入成功!门禁系统正在激活!坚持住,姜黎!”
就在众人惊愕地注视着那扇巨大的金属门时,只见门上的同心圆环突然开始缓慢地自行旋转起来!这些圆环相互嵌套,彼此之间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随着圆环的转动,那些原本刻印在门上的符号也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逐一亮起,发出柔和的白光。
这些白光宛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被依次点亮,将整个金属巨门映照得如同梦幻一般。而那股从门后隐隐透出的气息,更是古老而庞大,仿佛跨越了时间的长河,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威压。
然而,这一切的代价却是由姜黎来承担的。她站在门前,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七窍开始渗出鲜血。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滩猩红的血迹。她的身体如同风中残叶般剧烈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撕碎。
姜黎紧紧握着手中的碎片,那是她与这扇门之间唯一的联系。然而,此时的碎片却像是变成了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双手。她的皮肤开裂,鲜血染红了碎片和她的衣襟,看上去异常惨烈。
在这股强大的能量风暴中,姜黎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漂泊的一叶孤舟,随时都可能被巨浪吞噬。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各种画面,有过去的回忆,也有对未来的恐惧,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的思维变得混乱不堪。
“娘……娘……”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星光,在她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响起。
是辰儿!他在呼唤她!
这声呼唤,像是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牢牢地拉住了她即将溃散的意志!
姜黎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念!她不能倒下!辰儿还在等她!
“开——!”她发出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低吼,将体内最后一点潜能也压榨出来,疯狂地将能量推向接口!
“铿——!”
一声沉重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金属巨门上,所有的圆环符号同时亮到了极致!紧接着,巨门中央裂开一道缝隙,然后缓缓地、带着沉重的摩擦声,向两侧滑开!
门,开了!
就在门开的瞬间,一股远比大厅内更加精纯、更加浩瀚,却也带着浓郁悲怆与岁月尘埃气息的秩序能量,如同潮水般从门后涌出!
同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主控室内回荡起来,说的是一种姜黎和黑木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但萧景珩立刻进行了翻译:
“警告:核心日志强制激活。播放最后记录——星历████,‘望乡’信标塔,最后留言。”
金属巨门滑开的摩擦声在空旷的主控室内回荡,如同开启了一座尘封万古的坟墓。门后涌出的能量潮汐带着冰冷的秩序感和浓得化不开的悲怆,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回荡着,宣示着一段被时光掩埋的真相即将揭晓。
姜黎在门开的刹那,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倒去。引导星陨碎片的能量洪流对她造成的负担远超想象,经脉如同被烈焰灼烧过,精神更是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鲜血从她的口鼻、眼角、耳中不断渗出,在她身下的金属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姜黎!”黑木低喝一声,抱着辰儿一个箭步上前,用独臂勉强扶住了她瘫软的身体。触手之处,一片冰凉,她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能量过载……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萧景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无力,“必须立刻停止能量引导,进行紧急修复!”
但姜黎的手,依旧死死握着那块核心星陨碎片,与晶体管道接口的连接并未完全断开,微弱的能量仍在流淌,维持着主控室大门的开启状态。她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强撑着没有完全昏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敞开的门。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布满精密仪器的控制中心,而是一个更加广阔、却也更显破败的圆形空间。空间的穹顶已然部分坍塌,露出外面裂谷那永恒的血色天空,但更多的部分被一种自发光的、如同水波般流动的银色能量薄膜所覆盖,阻挡着外界的毒雾和混乱能量的侵入。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蓝色晶体簇环绕着的圆柱形透明容器,容器内充满了淡蓝色的、如同液态星光般的介质。而在那介质中央,悬浮着一颗约莫人头大小、不断变幻着形态、内部仿佛有星云生灭的奇异光球——那正是整个信标塔真正的核心,也是数据核心产生最强烈共鸣的源头!
然而,与这充满科技美感的景象格格不入的是,在主控室四周的金属墙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可见骨的爪痕和撞击凹陷,以及大片大片早已干涸发黑、疑似血迹的污渍。几具联盟战士的骸骨以各种挣扎的姿态倒毙在角落,其中一具甚至被一柄扭曲的、同样缠绕着黑紫色气息的金属长矛,死死钉在了控制柱上!
这里,显然是当年最后抵抗的战场,也是绝望的终点。
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并未停止,继续以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播放着最后的记录,萧景珩的翻译同步在姜黎和黑木的脑海中响起:
【记录开始:星历 7421.08.15,标准时 03:47】
“这里是‘望乡’信标塔,隶属星穹联盟第七开拓军团,‘陨星’侦察小队。我是队长,哈罗斯。”
(一个沉稳但带着疲惫的男声,取代了电子音,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回响,直接从主控室中央那颗光球中扩散出来。)
“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坐标K-7区域,初步判定为高维规则扭曲地带,本地文明称之为‘世界之伤’……我们发现了异常的能量源,代号‘深渊低语’……它……它在侵蚀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并试图……链接更多的维度……”
(哈罗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小队成员陆续出现精神侵蚀现象……幻听,幻视,指向那个‘低语’源头……卡尔文昨晚在自己的舱室内……用相位匕首结束了自己,他在墙上刻满了无法理解的符号……”
(背景音里传来隐约的、压抑的哭泣和金属摩擦声。)
【记录片段:星历 7421.08.21,标准时 14:12】
“它们来了!不是生物!是规则本身扭曲产生的……‘具象化怨念’!物理攻击效果甚微!能量武器过载也无法彻底消灭!”
(激烈的爆炸声、能量武器的嗡鸣、凄厉的非人尖啸混杂在一起,哈罗斯的声音声嘶力竭。)
“守不住!根本守不住!信标塔外部防御已瓦解百分之七十!”
“我们尝试向‘深渊低语’发射了‘秩序净化’炸弹……无效!反而……反而像是激怒了它!它在……它在主动吸收秩序能量,转化为更深的混乱!”
(绝望的氛围几乎透过记录弥漫出来。)
【最后记录:星历 7421.08.22,标准时 未知】
(背景是持续不断的爆炸、结构撕裂的巨响,以及一种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令人灵魂冻结的低沉呓语,那呓语甚至干扰了记录本身,变得断断续续。)
“……能源核心……即将过载……我会……启动最终协议……将信标塔……沉入地脉……希望……后来者……能听到……”
(哈罗斯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然。)
“记住……‘钥匙’……不是……终结……是……平衡……找到……真正的……‘星陨’……”
(一阵极其尖锐的、仿佛玻璃破碎的声响!接着是重物倒地和能源失控的爆鸣!)
“……星辰……也会……哭泣吗……”
(哈罗斯的声音如同呓语,渐渐微弱,最终,彻底被一阵刺耳的忙音和能源爆炸的轰鸣所淹没。)
【记录结束】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最终协议已执行。信标塔核心进入最低功耗休眠状态。日志播放完毕。”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中央那颗光球,依旧在缓缓变幻,内部星云生灭,仿佛承载着那段绝望过往的所有重量。
姜黎和黑木,都被这段跨越了漫长岁月的临终记录所震撼。
“世界之伤”、“深渊低语”、“具象化怨念”、“钥匙与平衡”、“真正的星陨”……哈罗斯队长用生命留下的信息,碎片化却重若千钧,揭开了这个世界灾难的一角真相,也指明了更加渺茫却唯一的方向。
辰儿在哈罗斯提到“钥匙”时,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心的烙印骤然亮起,青黑色的光芒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周围联盟秩序能量的蓝光,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小脸上充满了挣扎,仿佛那“深渊低语”跨越时空,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辰儿!”姜黎强忍着自身的剧痛,挣扎着想要去抱孩子,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黑木紧紧抱着辰儿,另一只手依旧扶着姜黎,他那张向来冰冷漠然的脸上,此刻也布满了凝重。他看向主控室中央的光球,沉声问道:“‘真正的星陨’……在哪里?”
电子合成音回答:“数据库缺失。最终坐标未载入。根据哈罗斯队长最后信息分析,‘真正的星陨’可能与维持世界规则平衡的某种‘基石’有关,其位置需自行探寻。”
希望,再次变得模糊。
就在这时,主控室中央的光球,似乎因为播放日志消耗了能量,光芒微微黯淡了一瞬。而覆盖在穹顶破损处的银色能量薄膜,也随之波动了一下,变得稀薄了些许。
几乎同时——
“嘶……嗬……”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骨骼摩擦爬行的声音,伴随着浓郁的死寂与怨毒气息,从穹顶的破口处,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只见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亡灵生物——骸骨行尸、静默徘徊者、甚至还有一些之前未曾见过的、如同阴影凝聚而成的飞行夜魇——正顺着穹顶的破口和岩壁,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疯狂地向主控室内涌入!它们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了中央那颗散发着精纯秩序能量的光球,以及……能量波动最为异常的辰儿!
信标塔核心的激活和能量波动,果然引来了裂谷中最贪婪的猎食者!
“该死!”黑木眼神一厉,瞬间将姜黎和辰儿护在身后,长刀再次出鞘,灰白色的静默之力在刀身缭绕!但他很清楚,面对如此数量的亡灵潮,尤其是在这相对狭窄、无处可退的主控室内,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姜黎看着疯狂涌入的亡灵,又看了看怀中痛苦不堪的辰儿,以及身边几乎失去战斗力的自己,一股绝望涌上心头。难道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最终还是要功亏一篑?
不!她不甘心!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主控室中央那颗光球,投向那个悬浮在蓝色介质中的、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奥秘的核心!
“萧景珩!”她用尽最后一丝精神力量,在脑海中嘶喊,“信标塔……还有没有……最后的……力量?!”
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有!但需要授权!哈罗斯队长的最高权限已随他消逝……除非……”
他的话语一顿,随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除非……由同样具备极高秩序亲和性,且与信标塔能量产生深度共鸣的个体,进行临时权限接管!姜黎,你刚才作为能量桥梁,你的生命频率已暂时被核心记录!”
临时权限接管?!
姜黎的心脏猛地一跳!
“该怎么做?!”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触摸核心!将你的意志,与它连接!想着……净化!驱逐!”萧景珩的声音如同雷鸣。
没有时间犹豫了!亡灵的先头部队已经嘶吼着扑到了眼前!
姜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黑木的搀扶,踉跄着,一步一血印,扑向中央那圆柱形容器!
“姜黎!”黑木惊呼,想要阻止,却被几只扑来的骸骨行尸缠住。
姜黎对身后的呼喊和厮杀充耳不闻,她的眼中只有那颗近在咫尺的、仿佛在呼唤她的光球!她伸出那只布满裂口和鲜血的手,狠狠地按在了冰冷的透明容器外壁上!
就在她手掌接触容器的瞬间——
“嗡!!!”
整个主控室剧烈震动!那颗悬浮的光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烈光芒!无穷无尽的秩序能量如同海啸般以光球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光芒所过之处,那些涌入的亡灵如同被投入炼狱的冰雪,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身体在纯粹的秩序之光中迅速消融、汽化!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
这光芒甚至穿透了主控室的墙壁,向外扩散,将洞穴入口外那些正在汲取能量的生物也一并笼罩、净化!
仅仅片刻之间,所有的亡灵,所有的威胁,都被这最后的、璀璨的星芒彻底抹除!
主控室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光芒渐渐收敛,中央的光球变得前所未有的黯淡,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储备。那覆盖穹顶的银色能量薄膜也彻底消失,露出了外面血色天空和翻涌的毒雾。
姜黎保持着按在容器上的姿势,身体僵硬,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生机都随着刚才那一下爆发而流逝。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黑木抱着辰儿,站在一片狼藉中,独眼望着姜黎那仿佛与核心融为一体的背影,久久无言。
辰儿在秩序之光爆发时,就陷入了深度的昏迷,眉心的烙印彻底隐去,仿佛从未存在过,小脸一片安详,呼吸平稳悠长。
希望,似乎以最惨烈的方式,换取了一线生机。
但前路,依旧漫漫。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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