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蜜的绒布，轻轻盖在“万家圃”的竹牌上。李大爷带来的那坛灵果酒就放在竹桌下，酒液透过陶坛缝隙渗出来，混着灵草的清香，在地上晕开片淡淡的湿痕，引得几只小甲虫循着味爬来，围着陶坛转圈圈，像在跳一支醉酒的舞。
王婆坐在藤椅上，手里纳着双布鞋，鞋面上绣着朵向阳花，针脚里掺了点荧光草粉，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给小弹做的，”她笑着扬了扬鞋，“这孩子天天在石子路上跑，鞋磨得快，这双纳了七层底，结实。”张婶凑过去看，指尖划过花瓣的纹路：“这针脚比我编的竹筐还密，回头教我两招？”
林欢和阿澈在溪边搭了座小木桥，桥板用的是灵果树的老枝，带着天然的弧度，踩上去“咚咚”响，像在打节拍。“这样李大爷来往方便，不用绕远路了，”林欢往桥桩上缠灵草绳，“草绳能防虫蛀，再淋几场雨也不怕朽。”阿澈往桥板缝隙里塞了些野菊籽：“明年春天，桥边就能开满黄花，像给桥系了条花围裙。”
小弹抱着画册躺在新铺的草垫上，草垫是王婆用旧麻袋改的，里面塞了向阳花的秸秆，软乎乎的像团云。他翻开画册，最新一页画的是“万家圃”的全景：竹牌下围着众人，溪边的木桥上落着星羽，刺猬们在石子路上滚成毛球，连那几只围着酒坛的小甲虫都画得清清楚楚，用墨点了眼睛，活灵活现。
青禾坐在星落草丛旁，看着花瓣上的露水顺着纹路往下淌，在泥土里汇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竟映出了整片星空。星羽飞落在她肩头，用喙尖碰了碰她的脸颊，紫光把她的睫毛染成了淡紫色，像落了层星子。“你看，”她轻声说，“连泥土里都藏着星星呢。”
周阿婆端来新煮的甜汤，里面放了李大爷送的蜜枣和王婆种的莲子，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引得竹桌旁的众人都围了过来。“这汤得就着灵果酒喝，”她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甜里带点醇，像咱们现在的日子。”
李大爷抿了口酒，咂咂嘴：“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圃子。以前觉得日子是苦的，现在才知道，是没找着添糖的人。”他指着溪边的木桥，“这桥好，不光过人，还过心呢。”
王婆笑着接话：“可不是嘛，以前各家关着门过日子，谁也顾不上谁。现在倒好，你送我棵苗，我给你编个筐，连刺猬都知道互相送果子，人哪能不如它们？”
说话间，最大的刺猬叼着颗醉梦果，往李大爷脚边送。李大爷弯腰捡起，笑着往它嘴里塞了颗蜜枣：“换着吃，换着吃才香。”刺猬叼着蜜枣，转身跑回竹窝，引得其他刺猬都跟着效仿，石台上很快堆起了堆“交换礼物”——有野菊、有青果、有灵草叶，还有颗王婆掉的绣花针，被最小的刺猬当宝贝似的衔着。
星羽忽然兴奋地叫起来，往东边飞去。众人抬头看，只见远处的山路上亮起串光点，像群会移动的星星。“是山那边的猎户！”小弹眼睛一亮，“我见过他们，背着弓箭，听说会打野味！”
林欢起身往竹架上挂了盏琉璃灯：“让他们看见光，就知道这儿有人。”周阿婆往石台上添了些灵果干：“来者是客，不管是谁，先让他们尝尝咱们的甜。”
光点越来越近，果然是几个背着弓箭的猎户，手里还提着只野兔。为首的汉子看见琉璃灯，脚步顿了顿，试探着往圃里走：“我们追野兔追迷了路，想借点水喝。”
青禾赶紧端来碗灵草茶：“喝吧，刚泡的，解乏。”猎户接过茶，看见石台上的刺猬和灵鸟，眼里闪过丝惊讶：“你们这儿……倒像个小集市。”
小弹跑过去，指着画册上的野兔：“你们看，我画的野兔！跟你们提的一样！”猎户看着画，忽然把野兔往地上一放：“这兔子给你们吧，看着你们这儿和气，实在不忍心杀。”
周阿婆笑着摆手：“兔子我们养着，给你们换点灵果干，路上饿了吃。”她往猎户的背篓里塞了满满一筐，“这果干能提神，山路不好走，当心脚下。”
猎户们拿着果干，再三道谢，临走时指着西边的山谷：“那边有种‘醒神草’，专治犯困，明天我们采些送来，换你们的灵果酒喝！”
光点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竹圃里的热闹却没减。李大爷看着野兔在溪边喝水，忽然说：“你看，连猎户都能换着东西来往，这日子啊，真是越过越活泛了。”
夜风带着酒香和花香，把木桥的“咚咚”声、刺猬的“咕噜”声、众人的笑谈声都揉在一起，像首没谱的歌。青禾把猎户的事画进画册，旁边添了行小字：“光会引路，心会搭桥，连陌生人的手里，都能长出甜。”
星落草的花瓣在夜里开得更盛了，紫光漫过木桥，漫过石子路，漫过每个人的肩头，像层温柔的纱。林欢和阿澈在收拾竹桌，王婆教张婶绣花，李大爷逗着刺猬玩，小弹则趴在周阿婆膝头，听她讲更老的故事——关于灵脉如何流转，关于善意如何生根。
青禾望着溪边的木桥，桥板上的野菊籽已经吸了露水，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冒出嫩芽。她忽然觉得，这“万家圃”的“万”字，从来不是数目的多少，而是心的广度。就像这木桥，看似只连了两岸，实则连起了无数双愿意伸出的手，无数颗愿意温暖的心。
明天的太阳升起时，猎户大概会送来醒神草，野兔会在溪边安家，木桥边的野菊籽会发芽，画册的新一页上，又会添上几个陌生的笑脸。
而那些藏在月光里的期待，会像星落草的根须，悄悄往更远的地方伸，把这片土地的暖，织成张无边无际的网。
晨雾还没散尽，山那边的猎户就踩着露水来了。为首的汉子背上背着半篓醒神草，叶片上的绒毛沾着晨露，绿得发亮。“这草得趁鲜用，”他把背篓往石台上一放，眼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我们没带容器，就用你们给的灵果干布袋装的，还干净不？”
周阿婆笑着接过布袋：“干净！比新布还干净呢。”她往猎户手里塞了个陶坛，“灵果酒给你们装了些，泡醒神草喝，打猎时更精神。”坛口用野菊藤封着，还系了朵刚开的向阳花，“路上看着也喜庆。”
猎户们刚走，野兔就在溪边的草丛里搭了窝。王婆找来些旧棉絮，给窝铺了层软垫：“这兔子通人性，知道咱们不伤害它，竟把家安在这儿了。”小弹蹲在窝边，往里面丢了片灵果叶：“给它当早餐！”野兔探出头，耳朵抖了抖，叼起叶子缩回窝里，像在道谢。
林欢和阿澈在木桥边栽了排灵果树苗。树苗是从育苗圃分的，根须缠着海泥，栽下去时，阿澈还往土里埋了几颗月光鱼的鱼卵：“等鱼卵孵化了，会顺着水流给树苗送养分，长得更快。”林欢则在树苗间插了些竹牌，上面刻着“护苗”二字，“让路过的人知道，这树得好好养着。”
张婶跟着王婆学绣花，手里的布上已经绣出了朵像样的星落草。“你看这针脚，”她举着布给青禾看，眼里满是得意，“王婆说我有天赋呢！”青禾笑着往她手里塞了根新绣线：“这是用向阳花汁染的，金黄金黄的，绣花蕊正好。”
午后的阳光热起来，竹桌旁的荫凉里挤满了人。李大爷在教小弹编草蚱蜢，草叶在他手里转了几圈，就变出个活灵活现的小家伙；王婆和张婶比赛绣花，刺猬们趴在旁边当评委，谁绣得好就往谁脚边丢颗青果；林欢和阿澈则在给灵果树苗搭支架，星羽在他们头顶飞，翅膀的紫光像个小灯笼，照着他们手里的竹条。
忽然一阵风吹过，溪边的木桥“咚咚”响，桥板缝隙里的野菊籽竟冒出了嫩芽，嫩黄的芽尖顶着层薄壳，像戴了顶小帽子。“长这么快！”小弹丢下草蚱蜢跑过去，“昨天才塞进去的籽，今天就发芽了！”
周阿婆端着刚熬的绿豆汤出来，给每个人盛了一碗：“这灵脉养东西，野菊沾了灵气，自然长得快。”她指着芽尖，“过几天就能开花，到时候桥边黄灿灿的，走在上面像踩在花海里。”
傍晚时，山那边又来了几个采药人，背着满满一篓草药。“听说你们这儿收草药？”为首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说，“我这腿不利索，采了些治风湿的，想换点灵果干给孙子吃。”
青禾赶紧扶她坐下，往她手里塞了块醉梦果糕：“先吃点东西垫垫。”林欢则把草药收进竹筐，“这些草药我们正好能用，给您换双倍的灵果干，再送您根竹杖，走路稳当。”
老婆婆接过竹杖，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我走了好几家药铺，都嫌我这草药少，你们……你们真是好人。”张婶走过来，往她背篓里塞了个新绣的布垫：“垫在筐底，省得磨破肩膀。”
夜色降临时，采药人已经走远了，背篓里的灵果干散发着甜香，布垫的绣花在月光下闪着微光。竹圃里的光渐渐亮起来，月光鱼的蓝光在溪里流淌，星落草的紫光在丛中摇曳，野菊嫩芽的黄在桥边闪着，像串会生长的灯。
李大爷抿着灵果酒，看着溪边的野兔窝：“你看这圃子，刚开始就咱们几个，现在倒好，猎户、采药人、连兔子都来了，真是应了‘万家’这名字。”王婆笑着接话：“可不是嘛，以前觉得日子是自己的，现在才知道，日子是串起来的，你帮我一把，我扶你一下，才过得有滋味。”
小弹趴在竹桌上，画册的新一页画满了笑脸：有猎户的，有采药人的，有李大爷的，还有张婶和王婆的，连野兔和刺猬都画了笑脸，眼睛圆圆的，像两颗黑葡萄。“等画满了，就订成一本书，叫《万家圃的故事》。”他打了个哈欠，手里手里的画笔还没放下，就靠着周阿婆的膝头睡着了。
周阿婆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竹圃里的光——琉璃灯的暖黄，月光鱼的蓝，星落草的紫，野菊芽的黄，还有每个人眼里的亮，在夜色里融成一片温柔的海。她知道，明天的圃子里，又会有新的脚印，新的交换，新的故事，就像野菊的芽，会顺着桥边，一直往远处长。
夜风带着草药的清香吹过，灵果树苗的叶子轻轻晃，像是在数着日子。竹桌旁的谈笑声渐渐轻了，只有星羽还在飞，翅膀的紫光掠过每个人的笑脸，像在给这热闹的一天，盖个温柔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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