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的熏香也驱不散沈氏心底的寒意。镜中映着一张端庄却刻满焦虑的脸，眼角细纹像是被无形毒针刺出来。
楚知晏近来当真是锋芒毕露，像一团烈火，不仅将她亲生儿子楚曜燊映照得黯淡无光，更几乎烧尽了她的从容。
这些年，楚知晏在楚肇渊面前，永远是那个捧着小点心，会甜软糯糯喊“父皇尝尝”的小女儿。
可今年朝堂内外，一个“骄矜贵气，纯净良善”的公主，不动声色间已积攒了令人侧目的声望！
今春南涝赈灾，楚知晏独出心裁，联合富商设“施粥换工”法，既解了粮荒又疏浚了河道，吏部递上来的折子里隐有褒誉；上月皇家织造案，她竟亲自寻访染坊，揪出克扣匠人银钱的蛀虫，得了“清正怜下”之名；还有兵部的“抚恤军属”议案也有楚知晏的参与！
更让沈氏如芒在背的是皇帝和朝臣的态度，似乎都对公主议政毫不反感，甚至赞誉有加，如此一来她尚年幼的嫡子，长成之日还有何优越之处？！
母族沈氏家家主沈铎的话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娘娘，九殿下尚在冲龄。如今六殿下民心渐附，圣眷日隆，若陛下再宠爱几年，心血来潮给她实封……
实封暂可不提，任由六殿下如此发展下去，其他成年的公主若亦效仿，实权旁落，九殿下根基何在？后患无穷啊！”
凤甲重重掐进掌心，利用作为皇后的便利，回了一趟沈家。
沈府，最隐秘的书房密室内，紫檀香炉烟气袅袅，却驱不散室内的阴冷，唯有烛火跳跃，映照出沈皇后沈氏过于平静却眼底冰寒的面容，以及对面沈铎那张沟壑纵横、写满算计的脸。
沈氏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金线滚边的帕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兄长，宫中看似烈火烹油，实则步步惊心。那丫头……楚知晏，她快成气候了。
赈灾，肃贪，甚至兵部之事，桩桩件件，名声鹊起，连那些素来瞧不起女子的老臣，私底下都对她有了几分赞赏。”
沈铎呷了口茶，眼底精光一闪，语气沉稳却带着沉重： “娘娘忧虑，老臣明白。她非但有名望，更有圣心。皇上待她，哪里是待女儿，分明是待稀世珍宝！长此以往，曜燊年幼，圣心偏移……我沈家百年基业，危若累卵。”
沈氏猛地抬眼，眼中恨意几乎化为实质，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本宫怎能不知？那没了娘的女娃娃，凭什么？她的存在，就是对曜燊最大的威胁！只要她在一天，皇上眼里，哪里有我们母子的位置！”
提到楚曜燊，她声音里的怨毒再也掩饰不住。
沈铎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哑如蛇信吐信：“所以……是时候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下正有一个绝佳的机会——秋猎！”
沈氏瞳孔微缩，声音绷紧：“秋猎？”
沈铎点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正是。骊山围场，远离京师，人马混杂。天时地利皆备。此乃天赐良机！我们只需一点‘人和’。”
沈氏急切追问： “兄长计将安出？”
沈铎语气斩钉截铁： “动用‘影客’！府中豢养多年，为的就是此刻。给他们一个死士的身份，一个死而无悔的使命！秋猎之时，便是他们为沈家尽忠之日。务必确保……”
沈铎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狠厉： “一击必杀！事成之后……” 沈铎拿起一张帕子擦了擦手， “不留半点痕迹。”
沈氏眼中闪过一丝快意，随即又染上忧色：“此计甚好！但这还不够稳妥，事后追查，万一牵扯到沈家……”
沈铎发出几声低沉的笑，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娘娘放心。我已布下连环计，万无一失！不仅要让楚知晏死，还要把祸水，引到一个皇上震怒、绝不会轻饶的人身上——年贵妃那头！”
沈氏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极度憎恶与畅快交织的扭曲笑容：“年氏？那个妖媚惑主、仗着几分颜色和生了个皇女就敢与本宫叫板的贱人？她的本家侄女年令萱，与楚知晏关系也很不错，当真是极为不错的挡箭牌！”
沈铎眼中满是算计，抚须道：“正是此理！我沈家与她年家本就水火不容，全朝皆知。她家那个三丫头年令萱还与楚知晏‘交好’，更是众目睽睽。嫁祸给年氏，简直天衣无缝！
我已暗中联络了北地亡命组织——‘残影阁’。付了重金，他们的人会在猎场制造大动静，吸引禁卫军。而我们真正的影客，则混在其中，伺机而动！”
沈氏微微蹙眉，担忧道：“‘残影阁’？他们是江湖人，就算被抓，供出来是他们，怎会扯上年贵妃？需要何等实证才能坐实？若用伪造之物，恐被识破……”
沈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从袖中取出一个蜡封的锦囊，推给沈氏：“娘娘问到了关节处！此等关键‘物证’，岂能用伪造的次等货色？
老臣要的，是板上钉钉、真真切切出自年氏宫中的东西！方能混淆视听，逼她无从辩驳！”
沈氏急忙接过，小心打开蜡封。里面赫然是一枚温润通透的白玉佩，佩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年”字纹样，旁边还有一个绣工精雅、但沾染了淡淡且独特香气的锦囊——正是年贵妃宫里常用的那种制式香料！
沈氏倒吸一口凉气，惊异地看着沈铎：“这真是……那贱人宫里的东西？！兄长如何得来？！若被查出是本宫内务府出去的东西，岂不是……”
沈铎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得意：“娘娘勿惊。这不是伪造，确是实打实的年贵妃宫中之物！老臣筹谋已久，岂能不留此暗手？
那年贵妃身边有个名唤‘翠痕’的梳头宫女，家中有个烂赌成性、欠了一身赌债的兄长和一个病弱的侄儿，正捏在咱们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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