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凉州城。
老将耿狄身披重甲，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城下稀稀拉拉的士兵，气得浑身发抖。
他刚刚得到消息，城中超过七成的士兵，都在昨天晚上……开了小差！
他们没有叛逃，只是把自己的兵器甲胄往家里一扔，就跑去城外那个该死的“韩氏收购点”排队卖粮食去了！
据说，一个普通的军户，就靠着家里那点存粮，一天就赚到了过去三年都赚不到的钱！
这他娘的还怎么打仗？
军心，已经彻底散了！
“将军！将军不好了！”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跑上城楼。
“又怎么了？”
耿狄怒吼道。
那亲卫哭丧着脸说。
“城里……城里所有的铁匠铺，都关门了！他们说……说要把家里的铁器都融了，拿去城外卖……还说，谁敢拦着他们发财，就跟谁拼命！”
“噗——！”
耿狄一口老血喷出，眼前一黑，差点从城楼上栽下去。
他扶着墙垛，看着城外那条长得望不到头的队伍，和队伍尽头那堆积如山的黄金，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苦笑。
他耿狄一生忠烈，自问无愧于心。
可他，终究还是败了。
不是败给了韩云的千军万马，而是败给了那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黄金！
第二天一早。
耿狄刚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得像个粽子。
他的几名心腹副将，正一脸谄媚地围着他。
“将军，您醒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耿狄又惊又怒。
为首的副将嘿嘿一笑，搓着手说道：“将军，对不住了！弟兄们也要养家糊口不是？”
“咱们合计了一下，决定响应韩主公的号召，把您和这凉州城，一起打包‘转让’了！”
“您放心，我们都打听好了，像您这样的‘不良资产’，只要主动配合，到了‘资产交割办’，非但不会被清算，说不定还能给安排个‘再就业’的岗位呢！”
副将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无形的小锤子，不轻不重，却又无比精准地敲打在老将耿狄的脑门上。
“不……不良资产？”
“再……再就业？”
耿狄嘴唇哆嗦着，重复着这两个他活了六十多年，闻所未闻的古怪词汇。
他戎马一生，脑子里装的都是忠君报国，马革裹尸，是战死沙场的荣耀，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
可现在，他这些引以为傲的信念，在“不良资产”这四个字面前，被砸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这算什么？
这他娘的到底算什么啊？
自己不是被敌人击败的阶下囚，而是……一件过了时、没人要、等着被清仓处理的……货物？
“噗——”
一股极致的荒谬感和羞辱感直冲天灵盖，耿狄眼前一黑，刚喷出去的那口老血还没凉透，又是一口逆血涌上喉头，整个人彻底昏死过去。
“哎哎哎！将军！将军您挺住啊！”
为首的副将吓了一跳，赶紧掐他人中。
“快！快给将军顺顺气！这可是咱们唯一的‘核心资产’了，可不能就这么憋死了！不然到了‘资产交割办’，咱们的‘业绩’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另一个副将也凑了上来，一脸担忧地说道：“是啊是啊，我可听说了，这‘资产’的品相越好，咱们能拿到的‘佣金’和‘奖金’就越高！可不能让他死了！”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前一刻还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悍卒，此刻却像是一群小心翼翼的商人，围着一件易碎的珍贵瓷器，生怕磕了碰了。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昏死过去的耿狄抬了起来，动作那叫一个轻柔。
为首的副将还特意找来一块干净的布，细心地擦去耿狄嘴角的血迹，又替他整理了一下散乱的盔甲。
“都利索点！”
副将拍了拍手，俨然一副项目经理的派头。
“把将军‘打包’好！咱们这就出发，去城外的‘交割办’！争取赶在今天，把手续给办了！”
“好嘞！”
众人轰然应诺，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于是，凉州城外，出现了滑天下之大稽的一幕。
一队士兵，没有押着囚车，也没有扛着降旗，反倒是像一支商队，小心翼翼地抬着他们的主将，兴高采烈地走在路上。
而他们的身后，凉州城门大开。
没有战火，没有硝烟，更没有哭喊。
城里的百姓，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正排着长长的队伍，在“韩氏银行临时收购点”前，将家里的粮食、铁器、布匹，换成一锭锭晃得人眼花的黄金。
每个人看向那被抬走的耿狄将军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同情。
就好像在看一个，因为思想僵化、跟不上时代，最终被公司淘汰了的可怜老员工。
耿狄悠悠转醒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看到了自己曾经誓死守护的子民，正兴高采烈地搬空着他誓死守护的城池。
他看到了城墙上那面迎风招展的大炎王朝旗帜，此刻显得那么孤单，那么可笑。
他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怒吼。
因为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了韩云的兵，而是输给了韩云的……钱。
他不是一个悲壮的殉道者，他只是一个……挡了所有人财路的绊脚石。
想通了这一点，耿狄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手下抬着，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像一条被扔上岸的咸鱼。
“头儿，你说……咱们这次把将军和一整座城都‘转让’过去，这功劳算大不？”
路上，一个士兵忍不住小声问道。
“废话！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那副将眉飞色舞地说道。
“这叫什么？这叫‘主动创收’！我可听说了，韩主公最欣赏咱们这种有‘商业头脑’的人了！”
“嘿嘿，那咱们是不是能分到一笔‘优秀员工奖金’啊？”
“何止啊！我听说，只要手续办得漂亮，咱们甚至能申请一个‘集体一等功’，以后在韩家军里，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听着耳边这些兴奋的讨论，耿“狄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去投降的路上，而是在去参加……年度优秀员工表彰大会的路上。
这他娘的，也太离谱了！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城外那个所谓的“办公室”。
只见几顶巨大的营帐前，竖着一块无比醒目的木牌，上面用隶书写着一行大字——
【资产交割与再就业指导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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