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刚过，艺术学院主楼里的气氛便渐渐松散下来。秋阳暖融融地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走廊里拖出长长的光影。紫卿月抱着几本沉重的画册和教材，随着下课的人流缓缓步出大楼。苏晓晓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复盘着课堂笔记，声音清脆得像屋檐下挂的铃铛。
刚转过教学楼侧面通往艺术园区的小路，路旁高大的榉树下，几道颀长的身影正好迎面走来。为首那个穿着简单利落的白色运动夹克和灰色运动长裤，单手插兜，姿态随意却掩盖不住挺拔的骨架和行走间流露的力量感。阳光穿过树叶缝隙，在他利落的短发和深刻的眉骨上跳跃。
是洛辰星。
他身边跟着勾肩搭背的陈泽，还有另外两个看着眼熟的校篮球队主力。他们刚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似乎也是在去往某个训练点或是课程的途中。
几乎是紫卿月抬头的同时，洛辰星的目光恰好也越过了陈泽的肩膀扫了过来。
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有刹那的凝滞。
四目相接。
洛辰星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午后耀眼的日光中，少了些昨天球场上的凌厉灼热，多了几分沉静。他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只是意料之中般地看到了她，目光坦然地落在她身上。
紫卿月的心脏，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叩了一下，毫无预兆地加速。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耳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抱着画册的手臂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些。下午那杯冰凉甘甜的“青玉冷萃”，以及便签纸上锐利有力的“画得很好”几个字带来的触动，仿佛又被这目光唤醒，在心底重新漾开一圈涟漪。
她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眼中任何可能泄露的情绪波动，只留给对方一个依旧清冷平静的侧影。脚下的步伐却并未因此停滞或慌乱，依旧维持着那份世家浸润出的从容节奏。
“嘿！紫大校花！”陈泽眼尖，也看到了她们，大大咧咧地扬手打了个招呼，胳膊肘极其刻意地、重重地捣了一下洛辰星的肋骨。洛辰星被他捣得轻微晃了一下，眉头微蹙，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陈泽却只当没看见，笑得一脸促狭，故意冲着紫卿月旁边挤眉弄眼的苏晓晓扬了扬下巴，拖长了调子：“哟！又抱着书啃啊？下午没课了吧？正好，兄弟们在体育馆加练，待会儿有场小热身赛，要不要来捧个场？顺便让洛哥再秀几个扣篮给你们开开眼？”他说着，特意瞟向洛辰星，后者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并未离开紫卿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苏晓晓一听“体育馆”“热身赛”“扣篮”“洛哥”几个关键词，眼睛“唰”地亮了，像瞬间通了电的灯泡。她立刻无视了紫卿月无声的小小抗拒，双臂像藤蔓一样缠上紫卿月的胳膊，用她能发出的最甜腻谄媚的声音开始摇：“卿月卿月！你看！连泽哥都盛情邀请我们啦！下午是真没事嘛！就去看看！就看看嘛！就当……就当……素材收集！对！篮球场的动态速写！你不是要练线条的流动性和力量感吗？最好的素材库就在眼前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大美人！去嘛去嘛~”
她一边说，一边大力摇晃着紫卿月的胳膊，声音拖得老长，引得周围几个走过的同学都好奇地投来目光。
紫卿月被苏晓晓缠得无法脱身，那杯“青玉冷萃”和便签纸带来的隐秘情绪还在胸腔里回荡。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几步之外站定、目光依旧沉静地望着她这边的洛辰星。他站在那里，没有帮腔，也没有阻止陈泽和苏晓晓的起哄，安静得像一堵沉默的背景墙，却让那份邀请的份量无形中加重了许多。
“……好吧。”紫卿月终究拗不过苏晓晓的软磨硬泡，以及自己心底那丝难以言喻的、被勾起的微小涟漪和一种潜藏的、想看到点什么的渴望。她声音很轻，对着苏晓晓，但目光却像是随意地掠过洛辰星的方向，极快地闪了一下，“就一会儿。”
“Yeah！卿月最好了！”苏晓晓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而几步之外的洛辰星，在听到这声“好吧”的瞬间，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瞬，快得像错觉，深邃的眼眸深处，有亮光一闪而逝。
体育馆的喧嚣比起昨天正式比赛时收敛了许多，但气氛依旧热烈。
洛辰星在场上依旧是绝对的焦点。热身赛中他打得并不十分拼力，动作间却依旧充满了掌控力十足的美感。每一次流畅的穿插跑位，每一次精准的传导或干净利落的跳投，都引得看台上聚集的学生——尤其是女生们——发出阵阵压抑的低呼和赞叹。
苏晓晓在她身边激动地捏着拳头，眼睛一刻不眨地追逐着那个红色的11号身影。
紫卿月安静地坐在那里，膝盖上摊开着她那本藏蓝色的速写本。铅笔在素白的纸页上划过，发出的“沙沙”声被淹没在场内的球鞋摩擦声、篮球撞击声和人们的呼喊声之下。
她画得很专注。
不再是昨天被他拦下时那种带着疏离感的旁观视角。笔下的线条似乎带上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度和更细致的观察。她捕捉着他在小范围配合中流畅的转身，假动作骗过对手时瞬间凝滞的腿部肌肉线条，以及跳投落地时那短暂稳住重心的姿态。
她画的不是明星洛辰星，也不是洛家三少洛辰星。
画的，只是一个在篮球场上散发着纯粹光芒和力量的人。
这种纯粹的感觉，让她笔下的人影似乎也生动鲜活了起来。
热身赛很快告一段落。场上的队员们汗流浃背地朝场边走来，各自拿起水瓶仰头猛灌。洛辰星撩起球衣下摆，随意擦了把脸上的汗，露出紧实分明的腹肌轮廓，又是引来看台上一阵小小的骚动。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往队友堆里扎，也没看围上去递水递毛巾的几个热情女生。他径直穿过场边的休息区，在苏晓晓惊愕得几乎要尖叫出来的目光中，在紫卿月尚未完全合拢速写本的动作前，大步走到了她们坐着的看台第一排下方。
他微微仰头，汗湿的额发被他随意往后捋了一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深邃明亮的眼睛。运动后的红晕尚未褪去，衬得他五官更加鲜明硬朗。他离得不算近，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但那股灼热的、带着强烈青春荷尔蒙的汗息和运动后的热气，还是不容抗拒地扑面而来，将紫卿月紧紧包裹住。
周围所有的目光，无论是场上喝水的队员、递水的女生、还是看台上的同学，所有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唰”地汇聚过来。窃窃私语如同蚊子般嗡嗡作响。
紫卿月握着铅笔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心跳声在耳朵里开始放大，仿佛要擂鼓一般。她看着下方那个高大的身影，那双眼睛依旧平静坦然地望着她，带着一种和他球场上一往无前气场截然不同的、几乎是沉静的耐心。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一秒。
洛辰星甚至没有看一眼她腿上摊开的速写本上画了什么。他的目光直直落在紫卿月脸上，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场边的嘈杂，带着一种近乎斩钉截铁的直白：
“紫卿月。”
“晚上有空吗？”
嗡——！
看台上瞬间爆发出更大声的抽气和难以置信的惊呼！苏晓晓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惊叫出声。离得近的几个女生甚至激动得相互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满脸都是“我听到了什么？”的震惊表情。场边喝水的陈泽“噗”地一声，把刚入口的水全喷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猛锤自己的胸口，眼睛瞪得溜圆，随即脸上爆发出幸灾乐祸和“果然如此”的巨大笑容。
这问法……太直接了！毫无铺垫，直切主题！简直像是场上一记势大力沉的绝杀扣篮，精准、迅猛，毫无闪避余地！
紫卿月完全愣住了。
预期中的“谢谢你来看球赛”？或者是关于速写本内容的讨论？或者只是比赛结束后的简单寒暄？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刚刚结束的热身赛后，他带着一身灼热的汗水气息，用一种近乎宣示主权般坦荡而直接的方式问她：晚上有空吗？
巨大的错愕如同实质的浪潮般瞬间淹没了她。以至于她忘记了耳根的热度，忘记了周围无数的探究目光，只是微张着唇瓣，那双清冷美丽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照着洛辰星沉稳等待的身影，眼神里写满了不加掩饰的惊诧和茫然。
他甚至没加任何限定词。没有“一起吃个饭？”，没有“能请教你速写的事吗？”，就是无比简单、直接、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询问——晚上有空吗？
这种单刀直入的霸道和坦率，与他一贯在校园里阳光开朗、众星捧月的表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反而带着一种更强烈的冲击感。
洛辰星依然看着她，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汗水沿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点深色的印记。那目光深邃而专注，没有半分玩笑或者轻佻，仿佛在问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整个体育馆的空气，都因为这两句话，仿佛被投入了一枚威力巨大的无声炸弹，引爆了所有屏息关注的八卦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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