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从魅影的心底升起。她缓缓挺直了腰杆，脸上的微笑，变得从容而又神秘，仿佛与那只呼呼大睡的小猫，融为了一体。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博弈的主动权，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了她的手中。
猫的呼噜声很轻，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慵懒。
但这轻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凌霄宝殿中，却仿佛是宇宙初开的第一声律动，压过了天道伦音，盖过了法则轰鸣。每一个节拍，都精准地敲击在殿内所有仙人的心脏、元神、乃至道心之上。
托塔天王那张国字脸，此刻已无半分血色。他握着宝塔的手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的“道”正在被那呼噜声所撼动。他所修行的，是镇压、是威严、是秩序的刚猛之道，可在这只小奶猫面前，他感觉自己的道，就像一个用沙子堆砌的堡垒，正在被温柔的海浪一点点抚平化为虚无。
仙庭四相之首的李玄贞，这位活了不知多少个元会，见证过仙界无数次起落沉浮的老者，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团蜷缩在玉案上的白色光影。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长长的白须无风自动，显然内心正掀起滔天巨浪。他能感觉到，那不是什么幻术，也不是什么强大的法宝，那是一股……“理所应当”的意志。它想睡觉，于是整个凌霄宝殿，就成了它的卧榻。这种将自身意志，毫无烟火气地融入环境，甚至扭曲现实法则的能力，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就连那高坐于九龙御座之上，身形隐于混沌仙气中的仙帝，周身的云雾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魅影站在殿中成了风暴的中心，却也是最平静的那个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先前那股足以将她碾碎的威压，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安静。
整个凌霄宝殿，所有的仙官神将，都仿佛变成了一尊尊泥塑木偶，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玉案上那位的清梦。
这诡异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终于，御座之上传来一声轻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赐座。”
仙帝的声音依旧威严，但那威严之中却少了几分高高在上多了几分郑重。
话音刚落，便有仙官手脚麻利地搬来一张由温玉打造的锦凳，小心翼翼地放在魅影身后。整个过程落地无声，生怕发出一丁点噪音。
这待遇，让两排的仙官眼皮直跳。在凌霄宝殿上，能得仙帝赐座的，除了寥寥几位功勋卓着的老牌仙尊，再无旁人。一个下界宗门的弟子，何德何能？
但无人敢有异议。因为那只猫，还在睡。
“多谢陛下。”魅影从容地坐下，身姿依旧优雅，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应当。她知道，这张座位不是仙帝赐予她的，而是师尊的猫为她“睡”出来的。
“听闻逍遥宗主，喜茶？”仙帝再次开口，话锋一转，竟聊起了家常。
“家师曾言，茶，可解渴。”魅影微笑着回答。
“哦？解渴？”仙帝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恰好，朕这里也有一种能‘解渴’的茶，仙帝不妨品鉴一二。”
他话音刚落，御座前方的云雾中，便飘出一只造型古朴的白玉茶杯，轻飘飘地落在魅影身前的虚空中。杯中盛着半杯清澈如碧空的茶汤，一缕若有若无的雾气在杯口盘旋，竟化作龙凤之形久久不散。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
仅仅是闻到这股香气，殿内不少修为稍弱的仙人，便感觉元神清明，瓶颈松动，仿佛听了一场大道真言。
“九天悟道茶！”有识货的老仙尊，在心中失声惊呼，“传闻此茶树生长于九天之外的混沌之中，三万年一发芽，三万年一开花，三万年一结果，再以天道真火淬炼三万年，方得三两茶叶！一杯茶汤，足以让大罗金仙窥见准帝门径！陛下竟然……竟然用此等神物来招待一个下界弟子？”
所有仙人都明白，这杯茶是仙帝的试探，也是他的台阶。他要看看，这能让逍遥宗主派弟子前来赴宴的“解渴”之道，究竟有多高。
魅影端起茶杯，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杯中茶汤一饮而尽。
茶汤入口，没有想象中的炽热，而是一股温润的暖流。瞬间，无尽的道则在她的神魂中炸开，仿佛将她拉入了一条时光长河，宇宙生灭，纪元更迭的景象在她眼前一一闪过。她的修为，她的眼界，她的道心，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洗礼。
若是换做旁人，此刻早已沉浸在这种悟道的快感中无法自拔，甚至会当场闭关。
但魅影只是静静地感受了片刻便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比先前更加清澈，也更加妩媚，那是一种堪破虚妄后的真实。
她放下茶杯，对着御座上的仙帝，微微一笑。
“好茶。”
只有两个字。
仙帝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本以为对方会感激涕零，或者说出一番玄之又玄的感悟来。却没想到只是平平淡淡的两个字。
“只是……”魅影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此茶虽好，道则万千却似乎不够‘解渴’。”
“哦？”仙帝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好奇。
“家师的茶，平平无奇，就是山间的泉水，配上后院的野茶叶。喝下去，也无甚玄妙，只是觉得，嗯，不渴了。”魅影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而陛下的茶，喝下去，却让小女子心中生出了更多的‘渴望’。渴望修为，渴望境界，渴望长生……这哪里是解渴，分明是让人更渴了。”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仙人的脑海中炸响。
李玄贞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明白了。
逍遥宗的“道”是减法，是返璞归真，是勘破虚妄后的满足。
而仙庭的“道”，是加法。是无尽的修行，是更高的权柄，是永无止境的攀登。
两种道，没有高下之分，却有境界之别。
一个是让人放下。另一个是让人拿起。
就在这时，玉案上那只熟睡的小猫，似乎做了一个梦，它的小爪子在空中蹬了一下，毛茸茸的尾巴轻轻一甩。
“啪。”
一声轻响，魅影身前那只由万载混沌玉髓制成的茶杯，竟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纹。
整个凌霄宝殿，温度骤降。
所有仙人，包括仙帝，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是不满？
这位逍遥宗主的“化身”，在听完这番对比后，竟对仙帝的“九天悟道茶”……表示了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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