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试炼塔新层
试炼塔第十层的入口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玄青色的石门上，“忆境”二字以古篆镌刻，笔锋间似有流光婉转，又藏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沉郁。自这一层开启以来，已有三日，进出的修士寥寥无几，更多人是站在入口处徘徊，望着那两个字神色复杂。
“听说了吗？烈风前辈进去后就没出来过。”
“何止烈风前辈，我亲眼见着青云宗的几位师兄进去，到现在人影都没见着。”
“这第十层到底是什么名堂？‘忆境’……难不成是要勾起人的回忆？”
议论声在入口外此起彼伏，修士们交头接耳，脸上满是忐忑。试炼塔前九层虽难，却总有章法可循，或考功法，或验心智，可这第十层，连个具体的考验内容都摸不清，只知道进去的人大多滞留其中，再出来时不是双目失神，便是面色惨白，像是经历了一场耗尽心神的鏖战。
云雾忽然翻涌，一道身影自远处掠来，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洛尘。他刚结束前九层的试炼，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疲惫，可眼神依旧清亮，望着那“忆境”二字时，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洛尘道友，你可要想清楚。”旁边一位白须老道忍不住提醒，“这第十层邪门得很，进去容易，想出来可就难了。”
洛尘微微颔首：“多谢前辈提醒，只是既已到此处，没有退缩的道理。”
他话音刚落，便抬步走向石门。指尖触及石门的刹那，一股微凉的气流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像是有无数细密的丝线缠绕上来，又在瞬间松开。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云雾散去，入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废墟。
碎砖断瓦遍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气，远处的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像是被人用墨笔染过。洛尘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这里是断魂崖，是洛魇自爆的地方。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也是这样的天色，洛魇浑身是血地挡在他身前，身后是铺天盖地的魔修。洛魇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里有释然，有决绝，还有一丝他当时未能读懂的……牵挂。
“洛尘，活下去。”
这是洛魇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耀眼的白光吞噬了一切，也吞噬了那个总是板着脸，却会在他修炼遇到瓶颈时默默递上一瓶丹药的身影。
“不——”
洛尘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的空气。他眼睁睁看着洛魇的身影在白光中消散，那种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这些年，他无数次在梦里回到这一天。他试过冲上去替洛魇挡下那致命一击，试过用尽全身力气将洛魇推开，可每次都是徒劳。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悲剧重演，然后在午夜时分惊醒，冷汗浸湿了衣袍。
“为什么不躲开？”洛尘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你明明可以活下来的……”
幻境中的洛魇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自爆前的姿势，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碎砖断瓦在空中飞舞，重新拼凑出当时的场景——魔修的狞笑，修士们的惨叫，还有洛魇那句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活下去”。
洛尘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是幻境，是试炼塔用来考验他的手段，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如此真实，让他几乎要沉溺其中。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洛尘。”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洛尘猛地回头，看到苏徭站在他身后。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脸上带着温和却坚定的神色，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能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
“你看清楚，这不是真的。”苏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这只是你的回忆，是你心里过不去的坎。”
洛尘的目光重新落回幻境中的洛魇身上，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可他是为了我才……”
“他是为了他认定的道。”苏徭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洛魇前辈选择自爆，不是为了让你困在愧疚里，而是为了给你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你现在这样，是想让他的牺牲白费吗？”
洛尘愣住了。
这些年，他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够强，才没能保护好洛魇。他拼命修炼，四处寻找提升实力的方法，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替洛魇报仇，可他从未想过，洛魇真正希望的是什么。
“他希望你往前走。”苏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而不是一直停留在原地。”
“往前走……”洛尘喃喃自语，眼神有些茫然。他习惯了背负着愧疚前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没有忘记洛魇。可苏徭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心里那把尘封已久的锁。
是啊，洛魇用生命换给他的，不是让他沉溺于过去的机会，而是让他带着两个人的希望，继续走下去。
幻境中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晃动，白光越来越刺眼，像是要将整个空间都吞噬。洛尘看着洛魇最后的身影，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回了伸出的手。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抓住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眼前的白光骤然炸开，又在瞬间消失。
洛尘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还站在试炼塔第十层的入口处，周围是光滑的石壁，刚才的废墟和硝烟都已不见踪影。苏徭就站在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洛尘摇了摇头，胸口的压抑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转头看向石壁，忽然发现上面多了一行字，像是刚刚被人刻上去的，墨迹未干：“遗憾是用来跨过的，不是用来困住的。”
字体苍劲有力，带着一种通透豁达的意味，仿佛是在回应他刚才的顿悟。
洛尘看着那行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洛尘和苏徭对视一眼，循声望去，只见烈风正站在不远处的石壁前，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耸动。他面前的石壁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幻境——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兵正对着他挥手，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他的战友。
“阿烈，快走！别管我们！”幻境中，一个士兵大喊着，将烈风往身后推，自己则转身冲向涌来的敌人。
烈风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神呆滞，像是魂魄被抽走了一般。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掉下来。
洛尘想起关于烈风的传闻。据说他年轻时曾带领一支小队执行任务，结果遭遇埋伏，全队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这些年，他虽然修为精进，成为修士中的佼佼者，却再也没有带过队，身边也很少有亲近的人。
“他也被困住了。”苏徭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同情。
洛尘走到烈风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他面前的幻境。幻境中的战斗还在继续，士兵们一个个倒下，烈风却始终站在原地，像是被钉在了那里。
“他们希望你活下去。”洛尘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烈风耳中，“就像他们当年把你推开时希望的那样。”
烈风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他缓缓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可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我救不了他们……”
“你救不了过去的他们，但你可以带着他们的份，好好活下去。”洛尘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他们用命换你活下来，不是让你困在回忆里惩罚自己的。”
烈风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他面前的幻境开始晃动，士兵们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石壁上，也渐渐浮现出一行字，和洛尘刚才看到的如出一辙：“遗憾是用来跨过的，不是用来困住的。”
烈风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蹲下身，用手捂住脸，发出了压抑多年的哭声。那哭声里有痛苦，有愧疚，却也带着一丝解脱。
洛尘和苏徭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烈风才站起身，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却比刚才清明了许多。他对着洛尘拱了拱手，声音沙哑：“多谢道友点醒。”
洛尘回了一礼：“前辈只是当局者迷。”
烈风苦笑一声：“困在这幻境里三天，差点就真的走不出来了。原来这第十层，考验的不是修为，而是心。”
他看向石壁上的字，又看了看周围，忽然道：“看来，能从这里走出去的，才是真正通过试炼的人。”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修士跌跌撞撞地从深处走来，他们脸上的迷茫渐渐褪去，眼神里多了几分通透。其中一个正是之前进入的青云宗弟子，他看到洛尘和烈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越来越多的修士从幻境中走出，他们有的沉默不语，有的低声啜泣，有的则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但眼神里都少了几分滞涩，多了几分清明。
洛尘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了试炼塔第十层的意义。它不是要让修士们忘记过去，而是要让他们学会面对过去。那些遗憾、愧疚、痛苦，就像是路上的绊脚石，你越是害怕，越是躲闪，它就越是会阻碍你的脚步。可当你真正勇敢地面对它，跨过它，它便会成为你成长的养分，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苏徭走到他身边，抬头看着石壁上的字，轻声道：“看来，我们都通过考验了。”
洛尘转头看向她，阳光透过石壁上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的笑容显得格外温暖。他点了点头，心里一片澄澈。
远处的烈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他走到洛尘面前，眼神里带着几分敬佩：“洛尘道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心境，烈风佩服。”
洛尘笑了笑：“前辈过奖了，只是恰好想通了而已。”
烈风摇了摇头：“这‘恰好’二字，不知难倒了多少人。”他顿了顿，又道，“这试炼塔第十层，怕是会让很多人重新认识自己。”
洛尘深以为然。他看向那些从幻境中走出的修士，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有些复杂，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迷茫。或许，这次试炼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修为上的考验，更是心灵上的洗礼。
就在这时，试炼塔第十层的石门忽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石壁上的“忆境”二字光芒闪烁，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信息。洛尘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这是……”烈风皱起眉头，警惕地看着石门。
石门缓缓打开，一道柔和的光芒从门外射进来，带着一股纯净的灵气。洛尘感受到那股灵气，眼睛微微一亮——这灵气的纯度，比前九层加起来还要高。
“看来，通过考验的奖励，在这里等着我们。”苏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
洛尘和烈风相视一笑，率先朝着门外走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像是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门外是一片广阔的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刻着通过第十层试炼的修士名单。洛尘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还有烈风和其他几位修士的名字。石碑周围萦绕着浓郁的灵气，修士们只要站在旁边，就能感受到灵气自动往体内钻，修为都在缓缓提升。
“这才是第十层的真正奖励啊。”有修士忍不住感叹道。
洛尘站在平台边缘，俯瞰着下方的云海，心里一片开阔。他想起了洛魇，想起了断魂崖上的那一幕，心里不再是痛苦和愧疚，而是多了一份坚定。
他会带着洛魇的希望，一直往前走。
因为他知道，遗憾从来都不是用来困住自己的，而是用来提醒自己，要更加珍惜现在，更加勇敢地走向未来。
试炼塔的第十层，不仅是对修为的考验，更是对心灵的淬炼。而那些能从“忆境”中走出来的人，都将在未来的道路上，走得更加坚定，更加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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