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石板铺就的安南县城里,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像护城河里悠悠的流水,平静又慢悠悠。城里最有名的,要数西街的“蓝家染坊”。这染坊传到蓝阿公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蓝阿公是个寡言的老人,一双手像是被蓝靛染透了,连指甲缝里都是藏不住的湛蓝。他守着祖上传下来的古法蜡染手艺,别人用现成的染料,他却坚持自己上山采草药,熬制最纯正的蓝靛泥。
蓝家染坊的布,跟别家的不一样。那蓝色,不是死气沉沉的蓝,而是像雨后天空一样,透着一股子灵气。更神的是,城里流传着一个说法:蓝家的古法蜡染,是会“显灵”的。在特定的时刻,比如月圆之夜,或者大雨初晴的午后,那些看似只有简单花纹的布料上,会隐隐浮现出一些平时看不见的图案。这事儿没人说得清,但大家都信,因为蓝阿公的爹,就曾在一块寿布上“显”出过一只仙鹤,而那一年,蓝阿公的奶奶确实无病无灾地活到了一百岁。
这年秋天,安南县遭了大难。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像一阵黑色的风,扫过了整个县城。咳嗽声、呻吟声此起彼伏,郎中们开的方子喝了无数碗,却不见好转。县太爷贴了告示,求神拜佛,什么都做了,可城里的人还是一天比一天少。往日热闹的街市,如今冷清得能听见风刮过屋檐的呜咽声。
蓝阿公也关了染坊的门,整日愁眉不展。他的小孙女蓝月儿,才七岁,也染上了病,小脸烧得通红,呼吸微弱。看着躺在床上的月儿,蓝阿公的心像被刀割一样。他把染坊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换来的几副药,却跟泼在石头上的水一样,没半点用处。
这天夜里,月光清冷,照进染坊的后院。蓝阿公守着月儿,不知不觉就趴在床边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他猛地惊醒,起身走到院里,只见晾布架上,一块前些天刚染好的青布,正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
蓝阿公心里咯噔一下。他走近了,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块布上,原本只有几朵简单的祥云纹路,可此刻,在清冷的月光照射下,祥云之间竟浮现出了一幅幅细密的线条!那些线条纵横交错,勾勒出山峦、河流、还有一棵棵奇形怪状的植物。这哪里是什么花纹,这分明是一幅地图!
“蜡染显灵了!”蓝阿公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想起老辈人说的,蓝家蜡染显灵,必有天意。难道是老天爷不忍心看安南县的百姓就这么没了,特地降下了图示?
他来不及多想,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块布,冲进了里屋,叫醒了街坊邻里。很快,蓝家染坊蜡染显出藏宝图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死气沉沉的县城。
“藏宝图?肯定是哪位前辈留下的金银财宝!”
“有了金银,就能去府城甚至京城请最好的大夫了!”
“天不亡我安南县啊!”
绝望的百姓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个个从病榻上爬起来,聚集到蓝家染坊。大家围着那块神奇的布料,七嘴八舌地研究着。县太爷也闻讯赶来,看着地图上熟悉的山川轮廓,立刻下令:“按图索骥!全城但凡能动的,都去寻宝!”
一时间,沉寂的县城又有了些许生气。几十个身体还算强壮的百姓,拿着锄头铁锹,在县太爷的带领下,按照地图的指示,朝着城外的凤凰山进发。蓝阿公因为要照顾月儿,没能同去,他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人群,心里既有期待,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忧虑。
寻宝队在山里转了整整一天。他们按照地图的指示,穿过一片密林,趟过一条小溪,最后在山腰的一片向阳坡地上停了下来。地图的终点,就在这里。
“快挖!宝物肯定就埋在下面!”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立刻挥舞起工具,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泥土被一锹锹翻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财富的渴望。他们挖了足足有三尺深,坑里除了黑乎乎的泥土,连块瓦片都没有。
“怎么回事?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这地图不会是骗人的吧?”
大家的热情迅速冷却,失望和愤怒开始蔓延。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后生一锄头下去,似乎碰到了什么硬东西。他心里一喜,以为是宝箱,赶紧用手去刨。可刨出来的,不是金银,也不是珠宝,而是一个早已腐朽得只剩几块木片的破旧木匣。
众人的心沉到了谷底。县太爷让人把木匣的残片捡起来,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几片被油纸紧紧包裹的枯叶。油纸已经脆了,枯叶也碎成了渣。一个眼尖的村民在木匣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小块同样是用油纸包好的羊皮纸。
县太爷小心翼翼地展开羊皮纸,只见上面用隽秀的毛笔字写着几行字。他念道:“余乃安南知县,三十年前,此地亦有大疫。余遍访名医,终得此方,以凤凰山阳坡之‘龙胆草’、‘银花藤’、‘断肠草’三味主药,辅以清水熬煮,可解瘟疫之毒。然世人皆求金银,不信草芥之功。余恐此方失传,特以蓝家古法蜡染之术,藏图于布,待后世有缘人得之。切记,真正的宝藏,非金银,乃活人之德也。”
念完这段话,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来,这藏宝图藏的不是财,而是命!那所谓的“龙胆草”、“银花藤”,不就是这山坡上随处可见的野草吗?尤其是那“断肠草”,名字听着吓人,却是清热解毒的良药。
县太爷羞愧得满脸通红,他对着木匣的残片深深鞠了一躬。村民们也恍然大悟,脸上写满了惭愧和敬佩。他们立刻行动起来,按照药方上的描述,在山坡上疯狂地采摘那三种草药。
草药被连夜运回县城,在县太爷的主持下,几口大锅在衙门口支了起来,熬制汤药。整个县城,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病人们喝下这黑乎乎的药汤,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奇迹发生了。高烧不退的人,体温开始下降;剧烈咳嗽的人,喉咙也舒缓了许多。
三天之后,瘟疫的势头被彻底遏制住了。城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渐渐变成了康复的欢笑声。
蓝阿公的孙女月儿,喝了药之后,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又能满院子追着蝴蝶跑了。
瘟疫过去后,安南县城恢复了生机,甚至比以前更加祥和。人们不再汲汲于富贵,而是多了一份对自然的敬畏和对生命的珍惜。蓝家染坊的那块“显灵”的蜡染布,被县太爷用最好的锦缎装裱起来,挂在县衙的大堂里,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的后来者:世间最珍贵的宝藏,不是埋在地下的金银,而是能拯救苍生的智慧与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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