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会议那天，天气闷热，像是空气里都挂着湿黏的棉絮。
江予辰原本正在地下录音棚修一段鼓点。耳机刚摘下，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小撮，连脖子后面的t恤也贴得不太舒服。他刚想伸个懒腰，手机“嗡”地一震，是Kakaotalk的通知弹出在屏幕上。
“你那张SoLo专辑立项了，十分钟后上楼上会议室开个会。”
发消息的是经纪人李室长，一贯简短而毫无温度的语气，配图也只是会议通知单的局部截图。
江予辰看了一眼时间，刚过中午一点。
“又开？”
他回了两个字，随手锁屏，然后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地嘟囔：
“cUbE就爱开会，能不能先让我把鼓点改完。”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拉下帽檐拎起笔记本，踩着略微松动的楼梯往上走，一边想着上次开会还说“再评估看看”，结果这次就直接砸下来一整份立项案。
会议室冷气开得很足，但墙角的风扇依旧转个不停，像是在为这个夏天打不完的工。空气中飘浮着刚换墨盒的打印机味，还有未散的咖啡香。
长桌一侧堆着厚厚一摞《SoLo项目评估书》。第一页的标题用红字印着：
《田小娟首张个人迷你专辑〈windy〉立项案》
他盯着“windy”两个字，唇角不自觉上扬了一点，像是看到什么旧事。
那名字不是公司起的，是他某天深夜在练习室，心情混乱时写在便签本上的一句话：
“风一吹就会乱的孩子。”
他原本没打算用。只是随手写着，像是替自己找个出口。后来公司重启SoLo项目，A&R在他资料堆里翻出了那页纸，像发现宝藏般举着给主管看：
“这名字有趣，有形象感。”
他当时没说话，只在心里默默想了一句：
“行啊，那你们就看看——我能把这阵风吹成什么样。”
会议正式开始，企划负责人在屏幕上翻着ppt，一页一页地推进节奏，语速略快，像是早已背熟：
“主打定为《bEAm bEAm》，风格为摇滚混轻电音，整体走自由女孩调性。封面预计以红、黄、蓝三原色插画呈现，强调‘夏日明亮’印象。”
“副曲搭配《weather》《quit》《psycho》，形成完整的五首mini narrative。”
江予辰点了点头，面上表情得体。他早已习惯公司在他的“态度”外头再套一层安全壳。
“叛逆可以，但得好卖。”
他翻到最后一页，放下笔记本，语气温和却带着决断：
“我会参与全部词曲，以及部分编曲。mV方面，我希望自己提出分镜。不走剧情，不拍特别的舞蹈。”
A&R顿了下，表情有些惊讶：“你想拍什么？”
他沉着地回答：
“拍一个人坐在加油站屋顶，手里拿着饮料，风吹得他睁不开眼，但他不躲。”
他顿了顿，扫了一眼会议桌另一头正在记笔记的企划助理，缓缓补充：
“我想拍一个‘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早已想明白’的状态。”
项目主管用笔头轻轻敲着桌面，交换了个眼神后问道：
“加油站作为场景会不会太‘破败’？我们理解你要的自由感，但也担心观众误解为‘潦倒’。”
“还有你提到不特别拍舞蹈……完全没有特殊的编舞会不会太冒险？”
江予辰没急着回应。他打开笔记本，取出一张手绘草图，推了过去。
那是一个略显陈旧的加油站，旁边停着一辆涂鸦风格的小车，远处有复古风的汉堡店霓虹灯招牌。屋顶上坐着个女孩，穿着短上衣和牛仔热裤，阳光洒在她裸露的小腿上，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
他缓缓说道：
“mV的最终场景，我想定在废弃加油站旁的汉堡店。画面干净，阳光强烈，快活中带点废气味。视觉要愉悦，造型性感又俏皮，但不是媚俗。”
A&R小组交换了眼神，语气更为谨慎：
“你是说……那种复古小镇风？会不会太小众？现在主流审美更偏都市感。”
江予辰轻轻摇头，眼神很平静：
“正因为小众，才容易被记住。”
“我不想让人看出‘公司策划的叛逆’，我要让人相信这个人是真的自由。”
“性感和俏皮只是外壳，真正打的是他脸上的‘自由感’。”
项目主管若有所思：“我们可以参考《drive It Like You Stole It》那种调色？”
他点头：
“更碎一点，像《Napoleon dynamite》的手持镜头感——不稳定，但真实。”
A&R沉吟了几秒：“这样拍的话，画面会不会显得有点‘廉价’？”
江予辰笑了笑，语气极轻却带着笃定：
“风，本来就不贵。”
——
会议结束后，江予辰一个人坐在录音棚外的走廊长椅上，手里还捏着那张草图。
冷气吹不进这层楼，走廊有些闷。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
“windy不是另一个我，是我在现实中说不出口的声音。如果这张牌要打出去——那我宁可出风，也不出规矩。”
他又加了一句：
“不是想当另一个谁，是终于想当自己。”
然后合上本子，起身准备回到工作间。
拐角处正好撞上minnie。
她刚练完舞，肩膀搭着毛巾，脸上挂着未干的汗珠。
“SoLo真的开始了？”她轻轻眨眼，带点不确定地问。
江予辰点头，笑意含着一丝戏谑：“你怕我太疯吗？”
minnie笑了，眼神柔和而笃定：
“不怕。”
她看着他，低声说：
“我只是觉得……这风既然是你吹起来的——”
“那它该往我们都没去过的地方吹一次。”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这不只是一次专辑发布，而是他与那个藏在自己心底已久的“声音”展开对话的开端。
他走向工作室门口，经纪人正好迎上来，手里递着一张纸：
“明天下午三点，造型组约了讨论衣装和妆发。”
江予辰接过，扫了一眼，嘴角轻扬：
“总算聊到我喜欢的环节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属于“风”的轮廓，才真正开始成形。而他，也终于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吹响第一声属于“我是谁”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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