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叶尘揉着发胀太阳穴，走出指挥部。
天空早已漆黑一片，目视着路边煤气灯相隔甚远，昏黄光晕还比不上明亮月光，与后世明亮街灯判若云泥。
即便时辰已经不早，沥青街道上仍有不少行人往来穿梭。
“王刚，备车，去上次那戏班。”
叶尘沉声道，疲惫嗓音里带着一丝压抑倦怠。
王刚瞥见旅长紧绷下颌线，深知他急需放松，应声后便快步去安排车辆。
军车平稳地行驶在沥青路上，两旁店铺灯火亮起，给街道带来一丝烟火气息。
叶尘倚着车窗，目光虚浮地望着外面，思绪却飘向了远方——上次在戏班，那曲《赤伶》唱得荡气回肠，婉转戏腔如潺潺流水，抚平了战争留在他心底的创伤，让紧绷神经得以短暂松弛。
戏班门口，几盏大红灯笼将大门与路面照得通明，身着华丽长衫文人雅士与粗布短打平民百姓往来不绝，热闹非凡。
两台军用卡车一前一后，护送着中间军用车缓缓停在戏院门口后。
全副武装士兵有序下车，作战靴踏在地面，发出整齐“啪啪”声，他们目光如炬，抱着新配置81式自动步枪，一脸警惕地戒备着四周。
路过百姓纷纷驻足观望，认出是特战旅战士后，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窃窃私语。
“隔壁老王，你瞧瞧这阵仗！出行都有两车士兵保护，肯定是特战旅大官来听戏！”
身材矮壮的武大狼望着精神抖擞士兵，满脸崇拜与震惊，拽着身旁好兄弟隔壁老王感叹。
老王呼啦一下展开折扇，故作高深地晃了晃。
“高官肯定是高官！不然哪能有这排场？依我看，车里那位八成是看上戏班里的姑娘了。这些当官的，平日里哪有闲心来听戏？”
话落，他眼里闪过一丝妒忌之色。
武大狼立刻皱起眉头反驳。
“话可不能这么说！特战旅在济市风评向来不错，从没听说过他们欺压百姓、强取豪夺。就算你说的对，人家也不会干这种事。”
完毕，他还摆出一副长者教诲模样。
“看人可不能只看表面啊。”
老王说完，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武大狼一眼。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东西藏得深，哪是你能看穿的？”
嘴上说着关切的话，眼中却闪过一丝嘲讽。
这时，王刚从副驾驶位下车，快步来到叶尘后座门前，正要伸手开门，却见车门已经推开。
“不用这么麻烦，以后这些虚礼都免了。我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何必搞这些装叉排场。”
叶尘说着抬步下了车，听见戏院内传来阵阵喝彩声，不禁哑然失笑。
“放到后世，我这样算不算追星？只是这世道，实在没什么消遣。走吧，进去听听曲子。”
刚迈出几步，他发现战士们都跟在身后，便转头看向王刚。
“让他们在外面守着，一群当兵进去成何体统？我是来听曲的，别吓着人家。”
王刚立刻转身下令：“你们都留在外面警戒，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抓捕上报！”
随后快步跟上已经走远的叶尘。
……
刚踏入院子，叶尘目光一扫，只见戏院内高朋满座。
戏台上，几位油彩勾勒眉眼戏子正配合默契地表演，水袖翻飞间唱念做打。
台下新落座观众端起茶盏，热气袅袅升腾，茶香混着喝彩声在空气中氤氲。
“哎呦，长官！您可算来了！快请里面上座！”
班主脸上笑容满面，一路小跑着迎上前。
他佝偻着脊背，毕恭毕敬地侧身让出通道，袖口在躬身时垂落出一道谦卑的弧线。
此前他在后台忙碌，听闻上次处决孙少坤军官又来了，心中一惊——孙少坤被枪毙，连孙员外都受了牵连，若不是有人出面，恐怕也性命难保。
这位军官身份，不用打听也知道绝非寻常。
叶尘昂首挺胸，在众人目光中大步走进戏班。
他一边走，一边扫视着戏院内每个角落，却始终没看到记忆中唱《赤伶》身影，不禁心生疑惑。
“之前唱《赤伶》的角儿呢？叫她来唱一曲。”
班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解释：“长官，您说的是静雯吧？她前些日子去特战旅参军了！说是要保家卫国……唉，好好戏子不当，偏要去战场上拼命……”
叶尘猛地停下脚步，眉头微蹙。
他只记得那日戏台上，那人明艳扮相、动人唱腔，却连对方模样和名字都没留心，没想到如今竟成了自己麾下的兵。
一种难以名状情绪涌上心头，不知是惊讶，还是惋惜。
“这样啊……”
他语气平淡，神色却难掩落寞。
“那换个人唱吧。”
“好嘞！小人这就去安排，您稍坐片刻！”
班主引着叶尘在前排落座，又奉上最好的茶水，便匆匆去招呼其他戏子准备。
很快，婉转戏腔在戏院内响起，可叶尘却觉得味同嚼蜡。
没有了那日韵味，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刺耳噪音。
他坐在雕花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眼中满是失望。
“回去吧，把钱付了。”
一曲未终，叶尘便站起身对王刚说道，转身就要离开。
“好的，旅座。”
王刚应了一声，从包里取出三块大洋放在桌上，跟了上去。
班主见叶尘要走，顿时慌了神，追上去赔笑。
“长官，是唱得不好吗？您多担待，我马上再换……”
“不用了。”
叶尘摆了摆手。
“唱得不错，只是突然有公务要处理，下次有机会再来捧场。”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班主愁眉苦脸。
他心里清楚，哪有什么公务，这曲子算是白唱了。
原本想着若是能伺候好这位长官，日后也好有个靠山，如今这算盘算是落空了，心里空落落的，就像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走了一般。
叶尘快步走出戏班，街边依旧热闹非凡。
冷风扑面而来，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唯有无尽孤寂与思念萦绕心间。
本想借戏消愁，却不想徒增烦恼。
回程车上，叶尘望着车窗外夜空。
繁星点点，却照不亮他心中阴霾。
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让东国重归太平，让百姓能安心听戏，让像什么雯这样的姑娘，不必脱下戏服，奔赴残酷一线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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