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修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扫过群臣，斩钉截铁：“长公主护国有功，当赏！重重地赏！至于那些与乱党勾结、构陷功臣的宵小之徒……”他冰冷的视线落在瘫软如泥的李崇文身上，“沈卿，给朕彻查到底！严惩不贷！”
“臣，遵旨！”沈砚修躬身领命，声音沉稳依旧，无人看见他低垂的眼睫下，一丝极淡的、只为一人而动的波澜，悄然掠过。
***
沉重的朱红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朝堂上那令人窒息的喧嚣与无形的刀光剑影。
沈砚修独自一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方才在殿上那渊渟岳峙、震慑群臣的权臣气度仿佛被抽离。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宫墙，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寂。步履间，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虚浮，深紫色的官袍下，那挺拔如松的脊背似乎也微微弯折了些许。
“大人！”一名身着沈府服饰的侍卫疾步上前，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您……”
沈砚修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他抬手，修长的手指用力按了按突突跳动的额角，眉头蹙起，脸色在阳光下也显出几分苍白。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身形，脚下却一个趔趄。
“沈首辅！”一声尖细的惊呼自身后传来。只见御前大太监张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脚步匆匆地追了上来，脸上堆满了忧急，“陛下有旨！见首辅大人步履不稳，神色欠佳，龙心甚忧！特命奴才即刻送大人往长公主府休养，着府中医官好生诊治！陛下口谕，首辅乃国之柱石，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沈砚修脚步顿住，回身看向张德全，唇边似乎想扯出一个礼节性的弧度，却显得异常疲惫。“有劳张公公。微臣……只是略感疲乏，不敢惊扰殿下……”。
“哎哟我的首辅大人呐！”张德全急得直跺脚，不由分说上前搀扶住沈砚修的一条手臂，“您这脸色，奴才瞧着都心惊！陛下的旨意，奴才可不敢有违！况且，长公主殿下府中那位裴太医，那可是医仙谷的圣手，有他在，陛下和奴才们才能放心啊！快，快，备轿！送首辅大人去公主府！”然后靠近低声：“陛下也是为了沈大人操碎了心，盼着首辅大人能早日得偿所愿！”
沈砚修闭上眼，按下心中的苦涩，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紧抿，最终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任由几个太监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上早已备好的青呢小轿。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轿内光线昏暗，沈砚修靠在柔软的轿厢壁上，方才那强撑的疲惫与灰败瞬间褪去大半。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虚弱？
只有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如同幽潭深处的暗流，在眼底无声涌动。
***
长公主府，
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安神香清冽的气息，在温暖的内室里氤氲。
慕容临湘斜坐在紫檀木雕花拔步床边的绣墩上，一只手肘随意地搭在床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沈砚修散落在锦枕上的一缕墨发。
床上的人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绵长，仿佛沉入了深眠。
烛光柔和地勾勒着他俊美却略显苍白的侧脸轮廓，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静谧的扇形阴影。
那张平日里清冷疏离、令满朝文武望而生畏的脸，此刻竟透出一种罕见的、毫无防备的脆弱感。
慕容临湘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笑意，眼神却清亮冷静，带着洞悉一切的微嘲。
装病？呵。她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演得倒是逼真。
皇弟那点小心思，还有这男人顺水推舟的手段……真当她慕容临湘是傻子不成？
指尖缠绕着那缕微凉的发丝，她心底嗤笑。这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手段，竟也用到她这公主府的后院里来了。
正盘算着是直接戳破还是再看他能装到几时，手腕却猛地一紧！
一股滚烫的力道骤然袭来，如同烧红的铁箍，死死扣住了她的皓腕！
慕容临湘猝不及防，低呼一声，身体被那股大力猛地向前一带，几乎扑倒在沈砚修身上。
她愕然抬头，撞进一双骤然睁开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哪里还有半分沉睡的迷蒙？
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丝，如同困兽濒临绝境时燃烧的火焰，炽热、混乱、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执念，死死地锁住她，像是要将她的身影烙印进灵魂深处。
滚烫的掌心紧紧箍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骨头都隐隐作痛。
“湘儿……”沙哑破碎的声音从他干涩的唇间逸出，带着梦呓般的混沌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别走……别不要我……”
他的眼神混乱而绝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带着不顾一切的蛮横和卑微的乞求。那炽烈的目光烫得慕容临湘心口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上鼻尖，几乎让她瞬间失语。
“沈砚修！”她稳住心神，试图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带着强装的冷静，“你清醒点！放手！”
他却恍若未闻，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反而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也紧绷起来，仿佛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即将夺走她的巨大力量。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她刻意筑起的心防。
“求你……湘儿……别不要我……”他固执地重复着，声音破碎，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助和恐慌，眼角清泪滑落，没入鬓角。
慕容临湘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几乎将她焚毁的痛楚和乞求，挣扎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心头那点冷嘲的薄冰，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滚烫而绝望的情感洪流狠狠撞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僵在那里，任由他滚烫的手死死攥着自己微凉的手腕，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汹涌而来的、名为沈砚修的狂澜。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的叩击声从紧闭的雕花窗棂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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