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轮黑色暗月正在发光，黑色的光芒。
班站在虚空之中，凝视着眼前那轮越来越巨大的暗黑月轮。死亡暗月散发出的不是光芒，而是一种吞噬光线的幽暗，边缘处流转着银灰色的灵魂辉光。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不是恐惧，而是生命对死亡本能的敬畏。
他的神识很轻易的就漫过死亡暗月的表面，穿透那层虚幻的屏障。刹那间，无数灵魂的絮语如雪花般涌入他的意识。
十五亿魂灵，六千万三到五阶的军魂，二十万神魂，还有无法估算的众生之魂魄，这就是班从死亡暗月中感应到的全部。
死亡暗月中，赫然就是一个地府冥界。
难怪自从死亡暗月出现以来，班对它都有一种莫名熟悉之感，原来自己也曾是那众多魂灵中的一员，也曾被死亡温柔的拥抱，也曾沉沦在永恒之梦中。
难怪，在已经吞噬了深渊本源与猩红本源后的现在，当他近距离接触到死亡暗月时，却下意识的没有去吞噬。
不仅仅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舒适感让他没有行动，也是因为自己已经成功复活，在本能的抗拒死亡本身。
他是见识过戈薇娅使用死亡之力的，那还是第一个让班感觉到毛骨悚然的力量体系。要知道，即便是跌入深渊也只是让他心惊胆颤，死亡的感知远不如现在。
没错，即使是在现在，在已经掌控了深渊本源之力，实质上已经成为不朽存在的现在，在面对死亡暗月的虚影时，仍旧会产生下一刻就会真的死去的感觉。
这种感觉，可并非幻觉，班已经明白，这就是生灵对死亡天然的恐惧。
此时，班正亲自面对着死亡暗月，按捺住内心对死亡的恐惧与不适之后，他仔细的感应着死亡暗月内部的一切。
十五亿普通人类的魂灵，像星辰般散布在死亡暗月的第一层空间里，闪烁着微弱而纯净的光芒。
“这是...”
班的神识突然停驻在一簇特别的光点上。那些灵魂的光芒比周围的要明亮些许，排列成一个熟悉的图案，北丘亚教导园的徽记。他看见了修女嬷嬷佝偻的灵魂轮廓，看见骑士教官挺直的背影，还有...那些曾经与他一起在田园上打滚的孩子们。
他们的灵魂保持着死亡时的状态，有的完整，有的残缺。
班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即使那里已经没有跳动的心脏。他下意识地伸手触碰那些光点，然后黯然地收回。
不，他不再是那个可以拥抱温暖的人类少年了，深渊的力量在他的血管中流淌，黑暗本质会污染这些纯净的灵魂。
一个班一直以来都极力避免深思的现实现在赤裸裸的展现，在吞噬了深渊本源之后…他还能算是一个人类吗？血液里不再炽热，脏器里不再温暖，就连灵魂也彻底染成深渊的黑色。
他里里外外的一切，都已经与深渊绑定在一起，他即是深渊，而深渊不仅仅是他。
他强迫自己移开注意力，神识向更深处探去。
第二层空间突然展开在感知中，班的意识被一片刺目的金光灼痛。六千万军魂整齐列阵，如同生前一般保持着严明的纪律。他们的灵魂不再是模糊的光点，而是凝结成半透明的战士形象，身披各式铠甲，手持不同款式的武器。
神识扫过之处，军魂们突然齐刷刷地转向班所在的方向，尽管他们空洞的眼睛中没有神采，班却感到被千万道目光同时刺穿的错觉。军魂们散发出的不是死气，而是一种沸腾的战意，一种即使死亡也无法磨灭的信念之光。
“这是...先遣之矛军团？”班认出了其中一些队伍的徽记。那些军魂比其他更加凝实，铠甲上布满了裂痕却依然挺立。他们的阵列前方，身材更加高大的军魂指挥官举起残缺的长剑，所有军魂立刻做出战斗姿态。战意凝结成实质的金色气浪，在死亡暗月中掀起一阵风暴。
班的神识不由自主地后退。这些军魂保留了生前的战斗本能，班感觉他们的集体意志甚至能对现实产生干涉。
压下心中的疑惑，班继续向死亡暗月的最深处探索。穿过一层如水幕般的灵魂屏障后，他来到了神魂的领域。
二十万神魂如同二十万颗星辰，每一颗都散发着独特的光芒。与普通魂灵的混沌和军魂的炽烈不同，神魂们保持着完整的自我意识与形态。他们有的端坐在由规则之力构筑的王座上，有的漫步在记忆幻化出的花园中，还有的正在进行着某种玄奥的仪式。
班的神识扫过时，许多神魂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这个外来者。他们的目光中带着好奇、惊讶，甚至...期待。
班想起来了，因为它们生前就已经是神灵，只要自身规则被法则海容纳，神魂便永生不灭，除非被暴力毁灭。而神魂不灭，实际上就已经是某种程度上的永生了，肉身只代表实际战力能否发挥。
“你终于来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直接在班的意识中响起。他循声“看”去，在众多星辰当中，有一颗绽放银蓝色光辉的星辰闪烁着，化成一位身披星纱的女神，她的神魂呈现出半透明的银蓝色，长发如银河般流淌，额头上镶嵌着一枚月牙形的神格。
星纱上星光闪烁，赫然是一幅星空的画面，女神就仿佛是这片星空的主人。
班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位女神，但她看他的眼神却像看着一位故人。更令他不安的是，女神身后站着十几位形态各异的神魂，他们全都用一种混合着敬畏与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
“你们...认识我？”班试探性地问道。
女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挥手。她和身后的神魂们向两侧分开，露出悬浮在中央的一面灵魂之镜。
镜面非常大，足够三五个人同时出现，但镜中倒映的不是班的模样，而是一个身穿洁白长袍的端坐于王座上的高大身影，看不清面部，只能看出是一个男子。
但这个形象，班太熟悉了。或者说所有人类都太熟悉了。这是太阳神曦阳的天父形象，作为天堂之主，他身穿洁白圣光构成的长袍，端坐于天堂天际之上，俯视众生，蔑视所有的异域神灵。
班倒吸一口冷气。
死亡暗月还与太阳神有关？这背后牵扯的可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去碰触的。
月亮公主的银蓝色神魂泛起涟漪般的波动，她轻抚星纱，声音如同月光般清冷而温柔：“我是月亮公主莱雅娜，曾是暗月女士座下的侍女之一。在北境大灾变降临那日，女士将死亡暗月的权柄交予我手。”
她指向那面灵魂之镜，镜中的太阳神影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碎的星空景象。班看到无数世界壁垒的碎片漂浮在虚空中，其间缠绕着诡异的灰雾。
“大灾变那日，天父的本尊突然从天堂神座消失。”莱雅娜的声音带着微颤，“女士派出十二道分身搜寻各个位面，自己则前往世界壁垒外探查。她临行前告诉我，太阳神在北境外留下了一道时间分身，而真正的天父...”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星纱上的星光突然剧烈闪烁。班注意到周围的神魂们都低下了头，仿佛不敢听接下来的话。
“天父怎么了？”班忍不住追问。
莱雅娜抬起透明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银色轨迹：“女士最后传回的讯息显示，天父的本体去了不可知域…不是深渊，也不是无光海域，而是更古老、更本质的某种地方。”
“那是只有至高神灵才能触及的领域，天父和暗月女士才能抵达的彼岸。”
班感到有些不安，这些顶级的秘辛，是他一个还没点燃神火的凡人能听的吗？
“女士离开前曾留下预言，”莱雅娜继续道，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班，“十年后的某一天，将有一位深渊之子首次接触死亡暗月。他身负深渊却心怀光明，将在亡灵与生者的边界做出抉择。”
她轻轻挥手，那面灵魂之镜的镜面泛起涟漪，镜中渐渐浮现出了班现在的模样，漆黑的深渊能量在血管中流淌，但心脏位置却有一点纯净的白光在顽强闪烁。
“你是些十年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碰触死亡暗月而没有迷失之人，这就已经足够了。”莱雅娜的声音突然变得庄严，“按照暗月女士的神谕，今日起，你将承接死亡暗月的职责，成为北境亡灵的守护者！”
班猛地后退一步，深渊之力在周身沸腾：“等等，我从未答应过要——”
“班·科尔诺！”莱雅娜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神性的回响，\"看看那些北丘亚教导园的魂灵，看看那些战死的军魂。死亡暗月中沉睡的每一个灵魂，都在等待一个能同时理解生与死的守护者。唯有历经死亡者，方知生命可贵；唯有拥抱黑暗者，方能守护光明！”
她指向死亡暗月的最深处，那里的黑暗突然分开，露出一道镶嵌着月牙纹路的石门。
班感到那扇石门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在诱惑着自己，更可怕的是，深渊本源竟然对这扇石门产生了共鸣，仿佛它们本就同源。
“这是什么？”班的声音嘶哑。
莱雅娜的银蓝色神魂开始变得透明：“这是女神留下的神迹。门后是死亡暗月的核心，也是...你真正的试炼。选择权在你手中，深渊之子。”
班望向石门，又回头看向第一层空间中那些熟悉的光点。修女嬷嬷的灵魂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竟然微微颤动，像是在对他微笑。
深渊在咆哮，死亡在低语。班不知道，这一步迈出，他会获得什么样的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向那扇石门走去。
月亮公主莱雅娜再次开口说道:“班·科尔诺，我知道你有疑惑，一切的答案就在那石门之后，你会明白一切，而我…”
她的目光如炬，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其中蕴含着些许的审视意味。她缓缓说道：“人族自诞生以来，已经历经了数十万年的岁月变迁。在这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吞噬天赋觉醒者也诞生了数十万之多。然而，经过岁月的冲刷洗礼，这些人中能够真正掌握并运用吞噬天赋的，不过数千而已。而你，虽然并非最后一个，但却是最为特殊的那个，你可明白其中的缘由？”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并非第一个踏入深渊，妄图吞噬深渊本源的人；同样，你也不是第一个吞噬灵魂碎片来强化自身的人。然而，在你之前的那些人，无一例外地都遭受了巨大且惨烈的副作用……”
“只有你…”
“唯有你…”
女神的身影如同烟雾一般，缓缓地消散在空气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而其他的神魂们目睹这一幕后，也都沉默不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些神魂们也一个接一个地逐渐隐去，直到最后，只剩下班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班的眉头紧紧地皱起，“吞噬天赋吗？”班喃喃自语道，他的确没有感觉到任何可以被称为副作用的状态。
他回想起自己拥有吞噬天赋以来的种种经历，无论是吞噬普通的物体还是强大的力量，他都没有遇到过什么明显的不良反应。
甚至就连那个复制了他吞噬天赋的血月魔神阿加克莱，在吞噬死灵和深渊之力时，也仅仅只是消化的过程长了一些而已。
班摇摇头，不再想这些，大步走向石门，手按在了石门之上。
只需要稍稍施加一些力量，那扇石门就缓缓地、轻轻地开启了。门内的空间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仿佛是一个无底的黑洞，让人无法窥视其中的景象。即使班将自己强大的神识探入其中，也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面对这样的情况，班并没有过多的犹豫，他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魂灵们的光辉在远方隐隐闪烁着。
班回过头，毅然决然地迈出了一步，毫不犹豫地跨入了那片漆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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