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卿在家人含笑的目光和孩子们好奇的注视下，快步走出温暖喧闹的堂屋。
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却丝毫冷却不了她心头的热切，她快步朝着巷口那个熟悉的电话亭而去，现在刚好是各家吃饭的时间，电话亭除了那个老伯，没有其他人。
苏晚卿拿出自己带来的饭盒，递给老伯：“杨叔，给你带的酸菜肉饺，快些吃，我打个电话。”
杨叔是抗战时期，家里的人都被鬼子杀害了，他的小腿也被鬼子刺了一刀，之后政府给他安排这个报刊亭工作，也算是看着苏晚卿长大的老人。
杨叔很是欣慰，这几年，苏家每一年都会给他送东西，那年他们被下放离开前还给他送了东西，他都是感动的，现在苏家能回来他也是高兴的。
“好，丫头，你打吧。”
苏晚卿拿起话筒，凭着记忆，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部队总机号码。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长音，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尖上，时间仿佛被拉得格外漫长。
终于，电话被接起，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你好，这里是东省部队总机。”
“您好，请帮我转接特战团陆霄凛团长。”苏念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清晰，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请稍等。”接线员的声音干脆利落。
等待转接的几秒钟，苏念卿屏住了呼吸。
她能听到听筒里细微的电流声，以及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窗外的鞭炮声似乎也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只剩下听筒里那单调的等待音。
“嘟……”
就在下一声等待音响起之前，电话被接通了。
一个低沉、略带沙哑，却蕴含着强大穿透力的熟悉嗓音，在苏念卿的耳畔响起：
“喂？我是陆霄凛。”
苏念卿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轻唤：
“霄凛……” 这一声，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思念、委屈、喜悦和安定。
电话那头的陆霄凛显然也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样，原本公事化的严肃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关切：“念念？是你吗？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他以为她哽咽是因为家里遇到了麻烦，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没……没有！”苏念卿赶紧吸了吸鼻子，用力眨掉眼中的湿意，嘴角却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声音也轻快起来，“家里都好！爸妈哥嫂都好！临川考了双百，雪宁会走路了，咿咿呀呀可爱极了！年夜饭特别丰盛，嫂子做了好多好吃的，秦叔马婶也在，大家正吃着喝着，热闹着呢！”
她语速飞快，像倒豆子一样把家里的热闹和喜气传递过去，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拉进这小院的团圆氛围里。
听到家里一切安好，陆霄凛明显松了口气，低沉的嗓音里染上了温暖的笑意：“那就好。听到你的声音……真好。” 最后三个字，他放得极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透过电话线，清晰地传递到苏念卿的心上。
“你的信，我收到了。”苏念卿握着话筒，声音轻柔下来，带着无限依恋，“爸、妈、哥、嫂，还有秦叔马婶，他们都知道了你要调来的消息，特别特别高兴。妈说，等你来了，她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补补。”
陆霄凛在那头低低地笑了，声音醇厚：“替我谢谢妈。也替我谢谢大家。”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念卿，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比我能想象的还要好。爸在电话里都跟我夸你了，说你给他长了大脸。”
苏念卿的脸颊微微发热，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哪有……都是应该做的。你那边呢？任务……还顺利吗？过年……有饺子吃吗？” 她最关心的，还是他过得好不好。
“顺利，收尾阶段了，放心。”陆霄凛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饺子有，炊事班包的，白菜猪肉馅儿，管够。就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得的的温柔和思念，“……没你做的好吃，也没家里的热闹。”
这句话，让苏念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她想着她的电话一接通，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现在还是一个人在办公室忙着，“霄凛……” 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一声呼唤。
“嗯，我在。”他立刻回应，声音低沉而坚定。
苏晚卿抬头看着头顶那一轮圆月，真的很美，“霄凛，看到头顶的月亮了没，真的很美。”
听筒里，陆霄凛沉默了一瞬，侧头看着窗外那一轮圆月，“嗯，很美。”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电话线的杂音，他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她此刻仰头看着圆月，眉眼弯弯的样子。
这简单的一句“很美”，却让苏念卿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暖流填满。
她知道，他说的“美”，不是月亮，而是她。
“念念，”陆霄凛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也更加郑重，“再等等我。任务一结束，调令到手，我立刻动身，等我回家。”
“等我回家。”这四个字，不再是信纸上冰冷的承诺，而是通过电流，带着他温热的呼吸和不容置疑的决心，直接撞进她的耳中，烙印在她的心上，比任何誓言都更动人。
“嗯！”苏念卿用力点头，尽管他看不到，眼泪却终于忍不住滑落，但那是喜悦的泪水，“我等你！我和家，都等你回来。你……要平平安安的。早点回来！”
“好。”陆霄凛的回答简短有力，“替我向爸妈哥嫂、秦叔马婶，还有临川雪宁，说声新年好。念念……”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化作一句最朴实却最动人的情话：“新年快乐。想你。”
“我也想你……新年快乐，霄凛。”苏念卿的声音轻柔，却饱含着深切的情意。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似乎是有人走近的低语声。
陆霄凛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语速快了些：“念卿，有情况，我得挂了。照顾好自己，等我。”
“好！你也要小心！”苏念卿连忙说道，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嗯。”一声简短的回应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
苏念卿握着尚有余温的话筒，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电话亭里站了好一会儿。
那句“等我回家”和“想你”，如同最温暖的炭火，驱散了冬夜所有的寒意，也点燃了她心中最明亮的期待。
她轻轻放下话筒，深吸了一口这清冷的空气，将钱压在电话机下面，对着里面喊道：“杨叔，我打完了，先回去了，祝您新年快乐！”
转身离开电话亭，朝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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