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过多久，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走进来的，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而是张招娣。
她小小的身影在门口顿了一下，然后径直走到王桂香的病床前。
她手里拿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和一个小本子，赫然是家里的存折！
王桂香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张招娣手里的东西，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圆了：“钱？！存折？！你哪来的？！快给我！”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去抢，腹部的剧痛让她又跌了回去。
张招娣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没有回答王桂香的质问，只是平静地将手里的钞票和存折举了举，声音毫无波澜：“我去交妹妹的钱。”
说完，她看也没看王桂香瞬间扭曲的脸，转身就走出了病房。
“死丫头！你站住！那是我的钱！我的钱！不准给那个赔钱货花！听见没有！张招娣！你给我回来！！”王桂香只能看着张招娣走出去的身影，在病床上无能咆哮。
张招娣径直走到缴费窗口，踮起脚尖，将手里皱巴巴的几十块钱和那个小小的存折递了进去。
收费员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过于冷静的小女孩：“小朋友，你……交费？给谁交？大人知道吗？”
“给王桂香，还有保温箱里的孩子。”张招娣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报出了母亲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妹妹的名字，“钱不够，存折里有。” 她甚至知道存折的密码，那是她无数次躲在角落里，看着母亲藏钱时偷偷记下的。
收费员看着存折上那个不算太少的余额，又看看眼前这个眼神过于成熟冷漠的小女孩，心中五味杂陈。
她默默地办理了缴费手续，将收据和找回的零钱递给张招娣。
交完钱，她没有回病房，而是拐了个弯，走到了新生儿观察室的外面。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她看到了那个小小的保温箱。
“你最好活下来，”她对着玻璃窗，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酷和算计，“活着，才能让她们……更痛苦。”
然后，她收回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保温箱第二眼。
当孙梅得知王桂香拒付医药费，而张招娣竟然自己拿着家里的钱去缴费时，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立刻赶到了医院，在走廊里拦住了刚从缴费处回来的张招娣。
“招娣，”孙梅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钱……是你交的？”
张招娣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缴费收据，递给了孙梅。
孙梅看着收据上王桂香的名字和那个早产婴儿的名字，再看看眼前这个瘦小、苍白、眼神却像寒潭一样深不见底的小女孩，一股浓烈的心酸涌上心头。
她摸了摸张招娣的头，声音有些发涩：“好孩子……难为你了。你妈妈她……”
“她不要妹妹。”张招娣平静地打断孙梅的话，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她骂妹妹是丧门星，让她死掉。”
孙梅一时语塞，看着张招娣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准备好的安慰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孙主任，”张招娣抬起头，看着孙梅，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点属于孩子的、近乎祈求的光，但那光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我和盼娣……是不是真的可以去寄宿学校了？以后……都有饭吃吗？” 她问的是“有饭吃”，而不是“好不好”。
孙梅心头猛地一酸，用力点头：“是！组织已经安排好了！你和盼娣很快就能去军区小学的寄宿部！那里有饭吃，有床睡，有书读！再也不会有人打骂你们！”
张招娣得到肯定的答复，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欣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冰冷和……解脱。
“那就好。”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拉着一直沉默跟在旁边的张盼娣的手，绕开孙梅，径直走向王桂香的病房。
“费用我已经交完了，妹妹我会带着，你就自己回老家去吧！”声音冰冷，不像是对母亲，好像对面的人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两天后，王桂香要出院的日子，几个后勤部的同志带着打包好的行李来了，“王桂香同志，你家所有的行李，两个孩子都已经收拾好了，这些是你的，这几天因为你生产的原因，给你安排了一个单人宿舍住，每天会有人给你送饭，费用会从张卫国同志的津贴中出，现在我们送你过去。”
王桂香本以为因为她提前生产，部队不会这么快收回房子，她还可以住着，那到时候张卫国回来，他们还可以争取，没想到部队竟然如此没有人情味，做得这么绝。
孙梅知道王桂香出院也赶紧赶了过来：“王桂香同志，部队这边为了你这一个月能得到好的休养，派人专人来照顾你，你可不要多想。”她第一眼进来看到王桂香的神色，就大概知道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
王桂香气得半死，也知道现在没有把柄，只期望着张卫国能早些回来才好，那两个小贱种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盼娣和招娣两个已经被送到学校去了，那边是寄宿学校，包吃住，你不用担心，你家三宝现在情况也很好，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组织会给安排。”孙梅一边扶着王桂香，一边跟她讲着几个孩子的情况。
王桂香听完也知道，这次可能真的是要离开了，但是这一个月自己得好好把握住才行。
苏念卿这边每天都待在家里，就早晚陆母陪着出来遛遛弯，过得无比惬意，陆母也是使出浑身解数要将儿媳妇照顾好，每天变着花样给做好吃的，也幸得他们家住得偏，不然真的是要招嫉恨。
散步的时候听到王桂香的事情，苏念卿也只觉得可悲，王桂香算来算去终究将自己给算进去了，那个孩子也是可怜托生在这样的家庭，也不知道之后如何。
“念念，别想那么多，你自己还怀着孕，心情放开些，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陆母在旁边开导道，生怕自己儿媳妇走入死胡同，毕竟两个儿子，现在也就一个成了婚，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子，可不得仔细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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