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蠢，蠢得天真。
这样的人才能轻而易举为她所用。
瑶古娜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旁人都说，若论相貌，宫里头能压您一头的，也只有珩婕妤一人了。”瑶古娜慢慢把话铺下去，语气却柔得像棉，“可珩婕妤也未必真是靠脸得宠的。”
孙美人一听这话，眼神动了。
她最听不得自己比别人漂亮这种话，这时候偏偏有人捧着这句话放在她跟前，声音又那么轻，那么真，简直像草原夜晚的羚羊奶，甜而不腻。
“珩婕妤是有手段的。”瑶古娜语气不急，“她极敬重皇后娘娘，与陛下更是有默契。若想在她面前出头，不靠手段，是不成的。”
孙美人咬着唇，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
“而且……”瑶古娜缓缓抬眸看她，似笑非笑，“姐姐可知，周嫔娘娘身边的人近来常在私底下说您轻浮失礼？”
孙美人一惊，“她敢？！”
瑶古娜只低头拢了拢茶杯下的帕子，“只是听宫人偶然提起，我并不知真假。不过姐姐若要争宠，也该放着些让人掣肘才是。”
“争宠？”孙美人果然咬上了钩，声音低下来，“瑶美人是要帮我？”
瑶古娜抬眼，温柔一笑，“宫中得罪一人，不如交好一人。我一人言轻，但若与您一道，不仅能挡珩婕妤的风头，还可叫周嫔知趣。”
她伸出手，慢慢道，“姐姐天生好颜色，又蕙质兰心，我们若是一心，未必不能在这宫里换一换风水。”
孙美人怔了怔，眼神在她手上停了一息，下一瞬，慢慢把手覆了上去。
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一步，会把自己送进怎样的棋盘。
她只觉得，今晚的风有些甜，有些暖，像是机会靠近了。
御花园里秋光正好，石径间落叶遍地，池边芙蓉尚未尽谢。
沈朝盈着一袭浅紫披风，手中捧着一小篮红豆糕，一边走一边喂裴齐光，“陛下尝尝嘛，御膳房刚出的，软糯又甜。”
“你自己爱吃，便哄着朕一起吃。”裴齐光看了她一眼，却还是低头咬了一口，咬得极准，没碰到她指尖。
“啧，陛下还真是片叶不沾身。”沈朝盈捻了捻指尖，打趣，“美色当前，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是清心寡欲的僧人呢。”
裴齐光没忍住笑，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朕若是僧人，初初便是让人还俗的妖。”
沈朝盈噗地一笑，一边把篮子抱回去，一边调侃，“您若真是僧人，我定要天天送供，供到您起色心。”
他没再说话，只伸手扯了扯她的披风边角，目光却沉静中带笑，落在她脸侧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上。
那一刻御花园的风也温柔了，阳光落在两人影子上，晃得枫叶都轻轻颤。
就在这时，远处小径转角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哎呀！”
紧接着一个人跌跌撞撞冲了出来，正好撞到沈朝盈和裴齐光面前，险些扑到两人脚下。
“哎呦妾该死！”孙美人一身鹅黄宫裙，手中拿着一封信笺，扑通一声跪下了，嘴里急急道，“妾只是走错了路，万万不知陛下与珩婕妤在此，望陛下恕罪！”
她眼神却悄悄往上瞟了一眼，故作慌张地扶住胸口，面颊微红。
沈朝盈眨了眨眼，嘴角一勾。
这演得真是……蠢得明明白白。
“那是什么？”裴齐光眉头微挑，语气冷得几乎没有温度，“你身为妃嫔，送何信？”
孙美人一哆嗦，还没想出个说辞，裴齐光已经开口，“来人，取来。”
杨全已快步将信笺接过，呈给陛下。
沈朝盈还在思索着当着别人的面，要不要回避一下，裴齐光却淡淡地说了句，“无妨，她既带在身上，便不是机密。”
取出里面的纸张，只寥寥几句，是秋冬补气的药膳方子，压根无需她亲自去取。
说白了，就是找个由头偶遇他。
裴齐光刹那间就想到了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裴齐光将纸一合，抬眼看她，冷淡地道，“你一美人之位，奉旨食禄，行事应谨慎。连御花园的位置都摸不清，若非无心，就是无脑。”
孙美人根本听不懂暗示，只觉得陛下威仪骇人，她脸色惨白，身子都在抖，“妾……妾知错……”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语气仍不疾不徐，“既是知错，就回去自己抄一百遍宫规，你身边的这些宫人杖责三十。”
孙美人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退，嘴唇哆嗦“……是。”
她这一头磕下去，沈朝盈都觉得地砖响了。
裴齐光却像从头到尾只在拂一粒尘。
等人退下后，沈朝盈轻轻咬了一口豆糕，侧头看他，“陛下故意的吧。”
“嗯。”他看着远处那道慌张逃开的背影，淡淡一笑，“再给她几次机会，她就该以为自己真能拉拢人心了，飞花阁也该安分一点了。”
沈朝盈点点头，忽而又笑弯了眼，眼底如同星光璀璨，“那我下次想引陛下翻牌子，是不是也得先装迷路？”
裴齐光愣了一下，无奈地垂首看她，“你想寻朕，何需那么麻烦？”
他突然倾身扣住她的手腕，在她耳边呵气，“初初走进来，朕自会阖门。”
……
瑶古娜坐在妆台前，手中拈着一支素簪，却迟迟未插入发髻。
淞环垂首禀报，“孙美人按照美人您的提点在御花园偶遇陛下和珩婕妤，被责罚抄一百次宫规，连宫人都受了连坐。”
瑶古娜指尖微顿，簪子“咔哒”一声落在玉盘中，声音不响，却让屋里的人都屏了气。
她低头，轻轻抚了抚自己裙摆，一语不发，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是我急了。”
她语调极稳，没有怒意，也没有惊慌，像在自我复盘，更像在理一盘被打乱的棋，“他不是真的动怒，只是借机提点，告诉我，他看得见我在下什么子。”
“下次再动，就不是点到为止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走到那株窗边的盆景前，手指在枝叶间轻轻一拨，拨出一枚暗扣。
“第二封信，送出去吧。”
淞环抬头，瞪大了眼，“美人，要这时候送信吗？”
“送。”瑶古娜眼神如水，却让人觉得寒意遍布，“我不能不报事。告诉那位，陛下疑心未除，珩婕妤稳固，宫中主位未松。”
淞环连忙应下，用那人早就设好的内应送出了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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