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语台的光网往岭外飘了三日，周丫在跨山苗的叶尖发现片陌生的谷壳。壳上的纹路像星纹，却更细密，边缘沾着的土带着咸腥味——是岭外海边的土。
“岭外有人种谷？”青禾用指尖捻碎谷壳，碎末里飘出股淡淡的海腥味，“太奶奶的手札里提过‘海谷’，说长在盐碱地，壳带咸味。”
赵铁柱往语台的木板地图上，在山外更远处画了个海浪标记。谷语珠的光立刻往那处涌，光里混着细碎的“哗哗”声，像海浪拍岸。
山外的老猎户扛着风干的海鱼来：“俺孙子在岭外打渔，说那边的人用海谷做鱼酱，”他往鱼身上撒了把混谷，“鱼腥味混着谷香，说不定能引海谷的种过来。”
阿木吹响青铜哨，这次的调子加了段颤音，像海浪的起伏。哨音刚落，语台的藤蔓忽然往岭外的方向疯长，根须上的谷语珠闪着光，像串引路的灯。
跟着藤蔓往岭外走，土地渐渐泛白，是盐碱地的模样。跨山苗的根须扎进土里，立刻蜷成圈，像在怕盐。青禾往土里撒了把墨星苗的枯叶，枯叶化在土里，泛出层黑沫，根须这才舒展开。
“墨星苗能抗盐碱！”周丫看着根须往深处钻，“太奶奶说‘苗性相克相生’，墨星苗的汁能中和咸味。”
在片低洼处，藤蔓的根须聚成团，团里冒出颗谷种——壳是白的，星纹淡得几乎看不见，泡在水里，水立刻变咸。周丫往种上裹了层和合苗的粉，种粒竟裂开壳，冒出的芽一半是白的，一半是蓝紫的。
“是‘海合苗’！”青禾捧着芽笑，“海谷和和合苗混种成的，你看这根，能在咸土里扎根。”
岭外的渔民闻讯赶来，手里捧着个陶瓮，瓮里装着海谷的穗：“俺们的谷总不高产，”他往瓮里倒了点合流渠的水，“穗子说缺淡水的气，你看——”水刚碰到穗，穗就往海合苗的方向弯。
众人在盐碱地开了条浅沟，引了些雨水，往沟里撒了海合苗的种。墨星苗的枯叶撒在沟边，中和盐碱；和合苗的粉混在水里，让淡水更养苗；跨山苗的藤蔓缠着海合苗的根，帮它扎根。
三日过去，海合苗冒出的芽竟带着三色：白的抗盐，蓝紫的吸淡水，墨绿的稳根，像把三苗的本事融在了一起。语台的谷语珠传来消息：山外的墨星苗田，正往这边输送枯叶，根须成了运货的道。
岭外的渔民送来颗海谷做的语珠，珠里传出的话带着咸味：“俺们的渠被台风冲了，海谷快淹了。”周丫赶紧往语台的地图上点岭外的位置，光网立刻往那处聚，光里的“哗哗”声变得急促。
赵铁柱带着人往岭外赶，海谷田果然积着海水，穗子泡得发涨。跨山苗的藤蔓往积水里伸，根须缠成网，把海水往远处的洼地引；墨星苗的枯叶撒在水里，水的咸味淡了些；海合苗的根往海谷的根上缠，帮它站稳。
台风再来时，众人照着语台传来的消息，在海谷田边种了圈海合苗。苗茎长得密，像道绿墙，挡住了海浪，海谷的穗在墙后轻轻晃，珠粒传出的话带着笑意：“稳了。”
青禾往海合苗的根上撒了把跨山苗的谷，根须立刻往深处扎，把海谷和田里的淡水渠连起来，像在铺条咸淡相间的路。“这样台风再大，淡水也能供上。”她摸着根须上的谷语珠，珠里传出岭外渔民的道谢声。
海合苗往岭外的盐场长，根须、谷语珠的光、新挖的淡渠，在山海间织出三张网。根须网扎在土里，光网飘在半空，水网顺着地势流，三张网碰到一起，会缠成个大结，把海谷、混谷、海合苗的种都裹在里面。
“是‘山海结’！”周丫看着结里冒出的新苗，苗叶上的星纹一半像海浪，一半像渠水，“太奶奶说过，山海能通过苗连起来，原来真的能。”
岭外的盐户往结里撒了把盐粒，新苗的叶尖立刻泛出白边，像在适应咸味；山外的村妇撒了把渠边土，白边又淡了些，叶心冒出绿芽。“得咸淡混着养，”盐户笑，“就像咱和你们，得互相帮衬。”
语台的木板地图上，山海间的光网越来越密，谷语珠传来的话里，有海腥味，有谷香，有渔民的号子，有农人的吆喝，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歌。
秋收时，岭外的海谷田第一次丰收。海合苗的穗压弯了秆，壳上的星纹在阳光下闪，一半白一半紫，像把山海的色都融在了上面。渔民们捧着海合谷往语台跑，谷粒碰到木板，光网立刻往岭外的所有盐场铺，铺过的地方，盐碱地冒出绿芽。
周丫站在语台顶望，光网从四乡的渠，到远乡的田，到山外的坡，再到岭外的滩，连成片，像张巨大的网，网眼里的谷语珠闪着光，传出各地的声音。
青禾往语台的木柱上刻了个新字：“无”。谷语珠的光顺着字往远处流，流过光网没到过的地方，像在说：没有边界。
赵铁柱给语台加了层新顶，顶上铺着岭外的海草，草里混着跨山苗的穗：“李木匠说这顶能抗海风，”他拍着草顶，“海草护着苗穗，苗穗带着谷香，风一吹，香能飘到海里去。”
阿木吹响双哨，这次的调子更长，像从四乡起，经远乡，过山外，到岭外，一路绵延。哨音里，光网往更远的地方飘，飘过海，飘向看不见的远方。
孩子们在语台边拼谷粒，用海合谷拼“海”，混谷拼“山”，跨山苗的谷拼“连”，三个字被光网照着，亮得像三颗星星。小石头对着谷语珠喊：“还要让更多地方的谷说话！”珠粒把话传向远方，传回的“嗡嗡”声里，带着陌生的调子，像新的谷语。
周丫摸着语台的木板，上面的光网还在生长，谷语珠的“嗡嗡”声里，她仿佛听见太奶奶在笑，听见山外的吆喝，听见岭外的号子，混在一起，像无数双手，正把这张语网，往更远的地方拉。
她知道，这张网，永远不会有收网的那天。因为谷要长，人要聚，话要传，而山海之间，最不缺的，就是让苗连成片、让语传千里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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