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十月的沈阳，秋意已浸透了街头的每一寸角落。街面上还残留着战争的疮痍，苏联红军的装甲车不时从街心驶过，履带碾在坑洼的路面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灰。
街边的铺子大多敞着半扇门，掌柜的缩在棉袍里，眼神木然地望着往来行人——有挎着包袱、面带惶急的逃难者。
也有穿着皮夹克、操着南腔北调的陌生面孔，不知是来趁乱谋生计，还是揣着别的心思。
陈青把帽檐压得低了些，混在人流里往前走。
眼角的余光却扫过街角每一处阴影，直到看见北市场大剧院那斑驳的牌匾，以及斜对着那家挂着“东北菜馆”木牌的馆子。
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晃悠，在灰扑扑的街景里，倒成了一抹扎眼的亮色。他深吸了口气，抬脚迈了进去。
菜馆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酸菜炖肉味，并没有什么客人，饭店里冷冷清清，这年头兵荒马乱，来下馆子的寥寥无几。
陈青拣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小二颠
颠地跑过来：“客官，来点啥？咱这锅包肉可是一绝。”
“来盘渍菜粉，一碗米饭。”他说着，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三下——这是军统的接头暗号。
小二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应了声“好嘞”，转身进了后厨。
没片刻，一个穿着藏青色短褂、留着寸头的汉子端着菜过来，把盘子往桌上一放，粗声粗气地说：“刚炖的渍菜粉，热乎。”
陈青抬头，是陈明手下的“棒槌”。
“天冷，给点酒暖暖身子。”陈青咧嘴一笑，端起高粱米饭就往嘴里扒。
棒槌打量着陈青：“听说你从西边回来？那边的雪，可比沈阳的硬多了吧？”
这是在盘问他的来路。陈青放下酒杯，迎着他的目光：“雪再硬，也冻不住回家的路。”
“兄弟拜的哪座码头？”
陈青把刚吃完的空碗递过去“我叫许忠义，重庆李维恭的学生，派到红党那边卧底的，别磨叽了，再添碗饭。”
棒槌转身上楼了，报告给了军统沈阳站站长陈明。
陈明吩咐道：“马上给重庆发电报核实。”
棒槌拿着回电回来的时候，陈青已经扒了三碗饭，为了演这一幕，他真的饿了两天，给他盛饭的伙计同情地看着他：“兄弟，在红党那边没少受苦吧，他们都吃什么？”
陈青嘴里含糊不清道：“什么豆饼子，麦麸子什么的，估计现在连糠都吃不上。”
“兄弟，慢点吃，别噎着！”
楼上陈明看着回电，确认是自己人，对手下吩咐道：“确实是自己人，不过从敌占区回来的外勤，咱们得防一手啊。”
“人哪？”
棒槌赶忙回答：“我给请到地下室了，跟饿死鬼一样，吃了三碗高粱饭，可心疼死我了。”
陈明嗤笑：“我去会会他，现在外勤不好干啊，能活着回来跟扒层皮一样。”
陈明带着几个人到了地下室，打量着陈青，带着虚伪的微笑。
“嘿嘿嘿，小兄弟，到家了，不要拘束，我叫陈明，他们都叫我陈老大，你也可以这么叫。”
陈青眼圈一红：“谢谢长官，半年没吃过饱饭了。”
“哎呀，你说总部那些人也是，你这单薄的体格也出外勤，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啊。”
说完恶狠狠攥住陈青的两根手指。
“老大，这还不容易吗，你们不在招兵买马吗，我跟着那些日伪人员，哪还找不到啊。”
“重庆派你来的？”
“是原南京站站长李维恭派我到冀热辽根据地做卧底的。”
“那不是卧底吗，怎么跑回来了，暴露了？”
“没有啊，是共军派我来你们这儿卧底来了。”
“到我们这儿卧底，你要卧几个底啊。”陈明顿觉自己智商被侮辱了，手上加大了力气，疼的陈青呲牙咧嘴。
“老大，老大，是这么回事，红党发现咱们这东北菜馆附近经常有日伪人员活动，就派我过来了。”
陈明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几个手下：“你们这些混蛋，打个架，嫖个娼非说自己是军统，日本投降了就得瑟是不是，早晚共军把你们一锅端了。”
转头又问陈青：“红党给没给你任务？”
“给了，让我来你们这儿卧底，伺机窃取情报，老大，我对党国一片赤诚啊，不敢说假话，你说我要是骗你说逃回来的你不也信了吗。”
陈明一想：“这倒也是，那怎么联系啊。”
“特别简单，在广播里下达任务，然后是有密码的，密码对照民国二十三年的康熙字典。”
陈青一下子全交代了，积分马上增加了一百。
陈老大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一下子全都信了，问：“你从红党那边回来，没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情报吗？”
“有吗？”
“没有吗？”陈明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有，有，我想起来了，红党说马上要撤离沈阳，被苏联红军撵走了。”
“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我来时候有的部队已经开拔了。”
陈明大喜：“哎呀，兄弟啊，你这个情报太重要了，立功了。”
“这就立功了？”陈青看到自己脑袋里的积分直接多了一千，自己无意中出卖了有用情报，吃里扒外成功，积分增加一千，现在变成了2700。
陈明解释道：“兄弟你不知道啊，上面天天催，让我找苏军动向，我上哪去找苏军动向啊。”
“哎呀，那可怪好啊，别别别，都记老大头上。”这点人情世故，必须拿捏。
“哎呀，你这情报可把哥给你救了。”陈明见他这么懂事，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
陈青问：“老大，你在沈阳经营这么多年没搞到情报吗？”
陈明长谈一口气：“啥情报，抗战八年，我是民国二十八年来的，这一来别提经营了，天天是抱头鼠窜啊，情报网被小鬼子霍霍的七零八落，弟啊，你猜猜我这投胎率是多少。”
“多少啊？”
“每年百分之四十，小兄弟，咱闲言少叙，上去把你说的行个文吧。”
陈青把写好的电文递给陈明，陈明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老弟，你这字不错啊。”
“我在红党根据地用脚写了几个月字。”
“为啥用脚写字啊？”
“去了就装文盲，我要把这手子露出来，那不露馅了吗？”
陈明摩挲着下巴：“我看你这字这么眼熟，你是戴老板的学生，哪个班的？”
“临澧班的啊。”
“我也是临澧班的。”陈明一拍不太聪明的脑袋，“我想起来了，上学时候举行书法比赛，你拿了第一名。”
“哎呀，老同学啊！”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你看着比上学那会儿变化太大了，难怪哥认不出来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临澧班的事，马上变成了一家人。
陈明又问：“我怎么听说重庆那边要派人来接管沈阳，你有没有这方面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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