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凝固了亿万年的死寂，从撕裂的宇宙膜裂口里汹涌倒灌，瞬间淹没了“新方舟”舰桥。屏幕上，那悬浮在无尽远古坟场中央的暗银梭形舱，像一颗完美无瑕的毒苹果，散发着幽蓝的冷光。
“成年……凌霜？”雷烬在通讯频道里嗷一嗓子，破了音的怪叫在死寂中格外瘆人，“艾娅！你他妈是不是扫描的时候被坟场里的死鬼电磁波干扰了脑子？！咱家那小祖宗还搁医疗舱里流口水呢！这他妈能是同一个？！”
艾娅的虚拟影像剧烈波动，如同信号不良的破电视，脸上是混合了惊骇、混乱和自我怀疑的惨白。“生物信号特征……匹配度99.7%！核心能量波长……与归墟左眼残留波段……高度吻合！”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尖利，“逻辑上不可能！但数据……数据就在这儿！除非……除非是时间悖论？！平行投射？！” 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陈墨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攥住了，狠狠一拧。颈后那枚地球坐标纹章灼痛得像是要烙进骨头里，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带着钻心的疼。他猛地扭头，目光穿透舰桥观察窗，死死盯住远处医疗区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合金隔板，看到那个在保温箱里昏睡的小小身影。婴儿……成年体？这他妈比璃魄做的“星尘烤饼”还要离谱一百倍！璃魄那玩意儿顶多毒翻一个加强排，这个能毒翻整个宇宙的三观！
“熵……”艾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接收着来自那头重伤龙鲸微弱断续的意念，“它说……是‘荒’……拼死送出来的……唯一的……希望……”
“荒”？那个撕裂维度、带来暗物质滋养凌霜茧、身份成谜的“荒”，竟然是“熵”的至亲？而它最后送出的“希望”，舱里躺着的，是成年版的凌霜？这关系乱得能织张宇宙级的蜘蛛网了！
璃魄扶着虚弱得直打晃的墨羽，下巴差点掉到甲板上：“等等！‘荒’？那头神出鬼没、跟咱们玩捉迷藏的大家伙？是‘熵’的……老婆？兄弟？还是它失散多年的亲爹？”她脑回路清奇地转了个弯，低头问靠在自己身上、小脸煞白的墨羽，“小子，你说这算不算‘我找到了我兄弟（姐妹？）拼死送来的我媳妇’？”
墨羽哪经历过这种阵仗，大眼睛里全是懵圈的小星星，怯生生地抓紧璃魄的胳膊，小声嘟囔：“哥…嫂子…在里面睡觉？” 这称呼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脸更白了。
陈墨白被这混乱的“家庭伦理剧”搅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他一步跨到主控台前，声音冷得像新地球赤红荒漠的夜风：“闭嘴！艾娅！全面扫描那个棺材！里里外外！给我挖地三尺也要弄清楚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雷烬，救援队立刻把‘熵’拖回来！要活的！”
“得令！”雷烬在通讯里吼了一嗓子，带着他的晶簇兄弟们驾驶救援艇，在漂浮的远古巨兽残骸间玩起了惊险的宇宙级碰碰车，小心翼翼地接近漂浮着、鳞甲破损渗着幽蓝血的“熵”。
舰桥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探测波束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缠绕上那座孤悬于死寂坟场的完美梭形舱。数据流瀑布般在主屏幕上刷新，冰冷的光映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
“外壳材质……未知合金！能量层级……近乎归零，处于深度休眠维持状态！内部结构……无法穿透！有极强的灵能屏蔽场！”艾娅语速飞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虽然是虚拟影像），“生命信号……稳定！但……奇怪……”
“说！”陈墨白紧盯着屏幕，指甲几乎要嵌进控制台坚硬的合金里。
“生命信号……呈现一种……‘叠加态’？”艾娅自己都觉得这词儿荒谬，“既像是完整的单一意识体……又隐约透出……复数意识的微弱涟漪？像是……一个沉睡的核心，周围环绕着……未消散的残响？”
叠加态？残响？陈墨白脑子里瞬间闪过凌霜在奇点光芒中分解的画面，还有她残留的那枚冰凉刺骨的左眼结晶。难道……这舱里装着的，是凌霜“分解”后残留的……某种聚合体？一个由“过去”拼凑出来的“未来”？
就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猜测翻腾时，主屏幕上，那梭形休眠舱光滑如镜的暗银外壳，骤然发生了变化！
幽蓝色的能量脉络，仿佛被无形的笔触点亮，如同活体的血管在舱体表面急速流淌、汇聚！光芒越来越盛，最终蚀刻出几行结构奇异、充满难以言喻古老韵味的铭文。那文字扭曲、繁复，像是星辰运行的轨迹被强行烙印在金属上，绝非任何已知文明的造物。
舰桥里没人认识这些鬼画符。
但下一瞬间——
嗡！！！
一股冰冷、漠然、仿佛从时光尽头吹来的意念风暴，无视了物理距离，无视了语言障碍，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了舰桥内每一个活物的意识深处！那感觉，就像被丢进了绝对零度的意识真空，连思维都要被冻结、粉碎！
陈墨白闷哼一声，眼前发黑，颈后的纹章灼痛瞬间飙升到顶点，仿佛有滚烫的岩浆顺着脊椎在流淌！他死死抓住控制台，指关节捏得发白。耳边似乎响起璃魄的痛呼和墨羽惊恐的抽气。
那铭文蕴含的意念，带着一种俯瞰纪元更迭、漠视文明生灭的、近乎神只的残酷，清晰地烙印在所有人的灵魂上：
“我们终将化为播种者，在时光尽头……啜饮文明灰烬。”
“啜饮……文明灰烬？”
雷烬的粗嗓门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在死寂的通讯频道里炸开，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操他宇宙大爷的！这话啥意思？合着咱们累死累活打生打死，到头来都得变成那帮到处撒铁疙瘩虫子的鬼样子？还得把别人家当柴火烧了泡茶喝？！”
“播种者……牧星者……”艾娅的虚拟影像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认知崩塌的颤抖，“‘熵’的图腾……在舱上……‘荒’是它的至亲……送出了这个舱……舱里有成年凌霜的信号……这铭文……” 她猛地看向陈墨白，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一丝绝望的明悟，“舰长！难道……难道我们牧星者……根本不是什么守护者……我们……我们就是……未来的播种者？！我们现在的抗争……我们的牺牲……薇拉阿姨的……凌霜的……都他妈是在给未来的自己铺路？！给那个‘啜饮文明灰烬’的怪物铺路？！”
这推论如同宇宙深寒的暴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舰桥，抽干了所有空气。璃魄扶着墨羽的手猛地收紧，小正太疼得“嘶”了一声，却不敢叫出来，大眼睛里全是茫然和恐惧。
播种者？牧星者？
敌人？自己？
过去？未来？
抗争？宿命？
这他妈是一个套娃套到宇宙爆炸的死循环！一个让人绝望到骨子里的莫比乌斯环！
陈墨白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碎星机里，搅成了一团混沌的浆糊。铭文冰冷的意念还在意识里回荡，如同跗骨之蛆。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休眠舱，还有舱体表面那行如同诅咒般的古老铭文。凌霜……成年凌霜……就在那里面？一个可能象征着“牧星者”最终归宿的……“播种者”雏形？
“不可能……”陈墨白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我母亲……薇拉……她宁愿自毁战星，拉着播种者同归于尽！她怎么可能……”
“也许薇拉阿姨……她反抗的，就是这条注定的‘路’！”艾娅尖锐地打断他，灵能波动剧烈得让舰桥灯光都明灭不定，“也许她早就知道了什么！所以才那么决绝！她不想变成那个‘啜饮灰烬’的东西！”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嗡——！
那梭形休眠舱表面的幽蓝铭文，光芒猛地暴涨！整个舱体如同被唤醒的远古凶兽，开始发出低沉而规律的脉动！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吸扯力量的灵能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极其精准，穿透了冰冷的真空，穿透了“新方舟”厚重的舰体，无视了一切物理阻隔，目标明确无比——
直指医疗区！
直指那个在保温箱里昏睡不醒的婴儿凌霜！
“警报！警报！”艾娅的尖叫声撕裂了凝滞的空气，“检测到超高强度定向灵能共鸣！目标锁定——婴儿凌霜！共鸣源——休眠舱！能量反应急速攀升！休眠舱……它要强行激活内部生命体！它在……召唤婴儿凌霜？！”
“什么？！”陈墨白目眦欲裂，瞬间把什么牧星者播种者的狗屁轮回抛到了九霄云外！身体比思维更快，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撞开舰桥厚重的合金门，朝着医疗区狂奔而去！
“拦住它！艾娅！干扰那该死的共鸣！”他一边狂奔一边嘶吼，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
“干扰无效！灵能层级……太高了！是本源级别的共鸣！”艾娅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墨白冲进医疗区，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冻结。
保温箱内，原本沉睡的婴儿凌霜，小小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她紧闭的左眼眼皮下，那深邃的归墟漩涡疯狂旋转，仿佛要破体而出！而纯净的右眼蓝光，则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一股肉眼可见的、幽蓝色的能量流，正从虚空某处（毫无疑问来自那个该死的休眠舱）强行灌入她的眉心！
更恐怖的是，随着能量的灌注，婴儿那粉嫩的脸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褪去婴儿肥！轮廓在微妙地拉长、变化！仿佛有两只无形的手，一个在疯狂地抽取她的“现在”，一个在粗暴地注入“未来”！
“不——！”陈墨白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扑到保温箱前，想也不想，蕴含着牧星者本源力量的金色血液从割破的手腕涌出，被他狠狠按向婴儿的额头，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切断那该死的链接！
金血与幽蓝能量猛烈碰撞！
滋啦——！
刺眼的光芒爆开，伴随着能量激烈冲突的爆鸣！陈墨白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股来自远古坟场的冰冷力量狠狠撞了一下，手腕上的伤口被撕裂得更深，金血狂涌。
保温箱剧烈震动，警报声响成一片。婴儿凌霜的抽搐暂时停止了，但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左眼眼皮下漩涡的旋转速度慢了下来，却透出一种更深的、令人心悸的幽暗。而那股来自休眠舱的幽蓝能量流，只是被暂时阻隔了一瞬，立刻又以更强的势头卷土重来！
“舰长！‘熵’……‘熵’的生命体征在共鸣下急剧恶化！”艾娅惊恐的声音在医疗区的通讯器里响起，“还有……休眠舱！它外壳的龙鲸图腾……在发光！共鸣……共鸣在加强！它……它好像被你的血刺激到了！”
陈墨白死死抵住保温箱，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染红了婴儿凌霜小小的襁褓，与那不断试图侵入的幽蓝光芒激烈对抗。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层层阻隔，看到那片死寂坟场中央的幽蓝舱体。
那舱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它要对他怀里的凌霜做什么？！
这个该死的、由“荒”拼死送出的“希望”，究竟是救赎……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深渊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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